兜兜转转过了七月,八月的炎热更上一层,皇宫乃至整个京城皆是炉灶上锅般蒸腾,即使这样,街上人还是多,最多的当属河畔楼台,女子们拿着手绢倚栏扇风,抱怨天气种种,男子们则挽衣露出胳膊小腿,表情深沉的讨论国事。
而夜晚的京城,要说热闹,那还得是梨园,里面咿咿呀呀的细声唱着,前来看的人竟排到了园口外,那墙边也有人靠着,一边点摇头晃脑再哼哼几声。
明亮的灯笼从城墙上往下,一直绕满整城人家,最终汇聚在皇宫这个有“夜中明日”之称的地段,周围比起民间倒安静些,只是要显得更纸醉金迷,权贵的气质也更浓。
只是这些玩乐,看着却没有民间的那种独特味道,总觉少了什么。戚焰接过卖装饰品大娘手中的簪子,比在手里打量许久,更像是在出神。直到大娘问她需不需要买一个时,她才示意兰给钱。
今夜宫里热闹,远在北牧的使者远道而来,带着大批的宝物特产献给越国,以表友好之意,这件事没有任何人去惊讶怀疑,所有人仿佛早就心中有数,缄口不言,只是维持脸上的笑容举办欢迎宴。
天子询问了戚焰的意愿,去到宴会后,措不及防却也意料之中的,她对外亦或者对内的身份,宣布为“鸿如公主”,天子表情不变,群臣表情不变,而她垂眸看了台上太子一眼,后者也看过来,笑了笑。
从此越国再无摄政王,有的只是鸿如公主,她早就想过会有这一天,所以并不觉得有难过不甘,松了一口气后,满心安慰,可又陷入了另一种苍白中。
接着,和亲的事情顺顺当当的被提议出来,她看向北牧使团,他们也带着笑,殿内觥筹交错,这是她第一次觉得喘不过气来,于是她提前离席了,就像年少时在宴会上公然讽刺某家大臣的纨绔儿子时,任性的、执拗的。
一身宫服她也褪去了,眼下身上是和所有大家小姐一样的衣裳,虽不显得奇怪,可她仍不习惯,这些衣服都太明亮鲜艳了,仿佛洁白的花骨朵刚刚盛开,而自己动举动却是藏不住的肃杀沉着。
兰将簪子包好放进兜里,向她介绍这宫外民间的人情风俗,子春是个好动的,一会儿不见了人,再出现时手上拿着糖衣剔透的糖葫芦,原她刚想起来,曾经的戚焰在宫里听采办太监们讲故事时,说过想要尝一尝。
“公主,这个就是糖葫芦。”
她眼睛里映着灯火,满含期待,戚焰微微呆滞片刻,接过来盯着它看了会儿,停在原地抬头望向城墙,正此时,轰的一声,烟花从天空中蔓延开,如流星般坠下消失无踪。
接着宫里也放起了烟花,金灿灿的颜色,照亮了大半个天空。人们便都探出脑袋,伸长了脖子仰头去惊羡,他们都不知道今日居然还会有这个特别的节目。
人群停了,戚焰攥着糖葫芦一步一步登上了城墙楼上,从这里可以俯瞰全京的模样,好景一览无遗,子春有些关心切切,握着自己的手没敢多嘴,兰扭头随着看向皇宫,表情冷漠,梅简直快要咬牙流出泪来,抬头注视烟花,转瞬即逝。
和亲事宜进行的很顺利,就像过去的王朝一样,权利者们从不会过多考虑去联姻的女子意见,等她们回过神儿来,事情已成定局。
举国欢庆之际,偏偏有人要去触霉头。他借酒疯打了正走在下朝路上的谢子慕,又再被天子传召训斥时摔门离去,大有一副鱼死网破的气势。
司马君借机行事,找了机会抓住他的把柄,与这些事一并写进奏折里,递交上去,恳求天子将他撤职,将指挥使之位交给真正稳重谨慎的人,天子并未有所回应,可之后的种种言语迹象却表明了他的最终决策。
没几天,前线的樊惊羽回京了,众民拥戴,沿街都是欢呼赠礼的人,更有女人掩面羞怯许芳心,一时间,樊家风头两无,就在准备将他迎接回去时,谁知樊惊羽直言自立门府,从此与樊府无瓜葛,便再引起波澜事事。
见过天子后的第一件事,樊惊羽去见了戚焰,见面时,对方在新的公主殿里和几个宫女交代事情,看他来了,抖落衣裳中的树叶碎屑走到太阳下笑眯眯的看着他,并无那种即将要去联姻的紧张感。
“什么事?”
“您心情很好?”
“何以见得?”
“那便是不好了,公主,您可曾想去联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