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殿里静下来,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还有外面的风吹动珠帘的哗啦声,服侍的人刚也被屏退了,气氛降到低处,有些冷。
戚焰站在屏风前望着架子上正红的嫁衣,台子上放着工匠精心打造的凤冠,还有盘子里摆放有序的项链首饰,珍珠的色泽非常的温润,金银的光泽恰到好处。
她凝望了许久,转身看向墙上的剑,泛着冷光,情不自禁中,手已经伸出去握住了剑柄,冷冽的剑带来的安心感是别的东西所替代不了的,这让她陷入了短暂的出神,想的却是从前与以后。
“父皇,这一嫁,我戚焰…便再与这里无关,我的责任尽了,您若有怒怨要算,百年之后再见时,也不晚罢。”
离出发还有三日之短,天子或许是不舍,亲自去公主殿见了自己的姑姑,然而得到的接待却并不是想象中的冷漠生疏,反而一如既往,好像戚焰还是以前的她,会罚他抄写帝王规则,骂他愚笨,又或是敲他脑袋。
对方询问了他的近日情况,看起来很安慰似的笑了,让人给他斟茶,天子反而有些坐不住了,他很久没与人这么亲切对谈过,眼下已经有些焦躁。
可戚焰偏要继续说,也装作没看出他的心情,她说战争残酷,希望天子能珍惜得来不易的和平,也说先帝在世时的缺陷,希望他能注意,最后才看着垂眸走神的天子轻轻开口:“皇上,你如今可想清楚了,可看明白了,我又是谁?”
“朕的姑姑鸿如公主。”
“错了,”戚焰微微一笑,“我是北牧的后,我叫戚焰。”
三日之期到来,十月六日的晨曦打亮了送亲队伍的车物,中间造价高昂,外形巧夺天工的八马红车像是从云端落下的天人坐骑,美丽的不可方物。还有那一车车一排排的嫁妆与陪嫁侍女,也如同天外来物,好似上下发着光一般。
城中各处人山人海,大街小巷水泄不通,发出剧烈的欢呼与笑声,彩幡灯笼在高处摇摆,各式各样的花瓣从天而降,送行的不止两旁的御林军与锦衣卫,还有早早登上京城城墙的天子与百官。
他们一齐看着马车出城,随着队伍浩浩荡荡的朝某个方向前进,而一轮橘日高升,从后面盛放,照亮了整个大地,车队里的金银车辆装饰反射出光明,无比耀眼夺目。
前头坐在小马车里的谢子慕也看着,他的眼睛里风波渐起,须臾才放下帘子盯着手心暗自呆滞。
他以为江陆离会来劫车,可没有,他以为樊惊羽会来挽留,也没有。谁知道最后,来送行的竟只是自己,多么的不可思议,但也在情理之中。
城外山林中,百奴暗中埋伏,等着有人来劫车,等队伍出现在他们眼前,近了,百人全都跪下,朝着她一拜,留香从不远处的一棵树探出身来,身后忽然出现十几个戴着面具的人,目送她的远去。
“此别,一去不回,公主,您保重。”
一日满期,谢子慕掉头回京,戚焰没有与他多说告别,变了一个人般,只是高高在上的看着他,砚对着戚焰低头一别,加快了车辆速度,不久消失在队伍尾巴处。
途中经过咸阳,这个她曾经的封地满城升起了燕子风筝,几乎所有人都看了上去,惊动了马车里的戚焰,她推开窗户掀开帘子望向上空,口唇微张,半晌没有动作。
一月后——
公主殿内,一群宫女在打扫时,墙上的剑从她们眼前断成两节落在地上,她们于是吓得面面相觑,叽叽喳喳的争论了一会儿,决定把它包好丢掉。
屋顶上,一只燕子扭头叫声灵动,张开翅膀扑棱朝南飞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