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实证明,琢玉上仙确有大神通!
竟真将那三片鱼鳞,不增不减地变成了三朵花。
——白鳞生白花,和我小指的指甲差不多大,形状如若水中碗莲,无香,被她养在装酒的白玉杯子里。
我.操.着竹筷汤勺双管齐下,吃到将腰间系着的麻花带重新撑了起来还略微勒了一两分、才堪堪缓下阵势。
琢玉坐在我对面什么也没吃,捧着装花的小杯子,似是还没喝酒便已醉了,看在我眼中竟好似露出了几分痴傻之态。
其实,我也未料到、从我这几乎是死物的真身上拔下来的死物,竟比我这主人还要精通变化之术!入水既能生花,那入土,岂不是能长出一棵树?或是,直接从地底下拔起来一座无名野墓?
琢玉第四次将三朵小白花展现在我面前,如痴如醉道:“你看它们可爱吧?”
我举着筷子一时不知该夹菜还是该夹花,在空中僵了一瞬后,只好配合着应了一句借以岔开话题:“此花甚是玲珑可爱,只是不知,仙上是如何令它生出来的呢?”
琢玉弯了弯眼睛,黑羽长睫下两眼泛出睿智光:“寻常旁人来问,我定闭口不言,但若是挚友相询,则必知无不言。”
想不到琢玉上仙品阶如此之高,竟还这般助人为乐且与人为善。我不过在她这儿蹭了一口泉、蹭了一桌饭,便已荣升在其挚友之列了,着实叫我心内大为感动。
便看她取出一本颇为古朴素净的书册,上头写着……嗯,《万界毒物大全》?!
再看她把书翻开,指着其中一页对我道:“你看,这就是以幽冥鬼物之发肤、毒蛇毒虫之脏腑、加上凡夫俗子之七苦,灌溉催生而成的万界至毒之花——梵夜幽莲!”
我看着书页上色彩鲜明栩栩如生的毒物景象,抖着喉咙不自觉咽了口口水,干笑道:“呵呵……想不到药王阁竟还收藏了如此秘术。”
琢玉没有笑话我见识低微,只是面上难掩自豪道:“药王阁之所以是药王阁,便是要对天下医理无所不精。所谓医毒同源,有时候,以毒入药未尝不可!”
原来是为了制药啊,我这真身里的胆子也着实太小了点。呼了口气,终将在腮边停了有一会儿的那块水晶猪肘肉嚼了嚼,并着先前悬起来的心一并咽了下去:“那这梵夜幽莲,能治何病症呢?”
她抛下两个字:“死症!”
“死症?”我想了想,“似是时疫、瘟症之类?”
“非也,”琢玉站起来,道,“是为死者复生之症!”
一瞬间胃口又消了一大半,我默默放下筷子,见她脸颊盈笑似是踌躇满志,心虽不忍却还是出言打击:“寿命天定,神且会死,缘何得以逆天?”
她冲我摇摇头:“凡间一界便有冬虫夏草,万界之中亦自会有返生灵药。只是当今无人炼出,我便不信,若他日我当真炼出复生之药,会无人上门求取。”
我亦听了不少年地藏菩萨的佛法余音,不说能如菩萨那般普度众生,但好歹也将凡间大和尚的做派学了七八分,当下便掉光了满脑袋头发似的反问她:“倘若再无人入地狱,那厉鬼恶灵之流岂不永居人间?若地狱再无厉鬼恶灵,人间岂非成了另个一个地狱?”
“这个……”她似是没料到我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当下便被我一语噎住,一时之间寻不出应对之语,便又学我先前那般打岔,还一次岔得甚远,竟做出一副哄劝幼.儿吃糖的表情与我问道:“点绛仙子,扪心自问,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想要令他死而复生之人吗?”
“没有。”我在地府待了那么多年,里头死者亡灵遍地都是无以计数。别的不说,仅那一条黄泉,便不知曾溅落过多少生死离人之泪。这个问题,她问谁都胜过问我。
我看向她,忽而疑道:“你有?”莫不是琢玉家中有什么早逝的长辈?
被我一问,琢玉抱杯坐下,神色间隐隐现出一片伤情悲戚,似是印证了我心中所想,道:“我想复活我师祖灵枢神女……求她,将我收作关门弟子。”
听她此言,我竟未觉意外,只涌了几分无奈道:“你与灵枢神女从未见过,奈何却如此执着?”
琢玉突然拿起酒壶,就着壶嘴喝了一口。
她酒量应是不好,再转向我时便好似已然半醉:“仙子,我今日便对你坦诚相告。但凡我师祖能一朝复生,我立刻便会将自己刷洗干净自荐枕席!”
“……”任凭黄桃红李汤顺着嘴角飞流直下,我也忘了擦,只揪着一团脑筋恍恍然与她确认道:“我若记忆无误,那灵枢神女,诚然神如其名、是个女子之身。”
“那又如何?”琢玉甚是豪爽地又饮一口,“王母的七个女儿里,三个都嫁给了凡人!还XX都是不成器的凡人,修了十几二十多个轮回都没修成仙!搞得本来仙气缥缈的昆仑仙宫,隔个几十年便又要张灯结彩!”
此事我亦深有同感,毕竟,我亦接连给她们画了几千年的送女出嫁图。
但,也不能因此就任由琢玉一个堂堂上仙就此泥足深陷。将差点打开死结的舌头拆开后,我试着与她建议道:“神女毕竟已逝,其实,你可以在活的里面挑挑。”
琢玉直接一口气喝干了壶底,满面沧桑红晕,伤感至极地叹道:“天界虽大,我却无人可嫁……”
“为何?”我有些不解。
她言简意赅分门别类道:“文臣话太多,武将打不过!”
未等我想出什么话再劝,便又听见她喃喃吐出一句:“若是药典医书能成精,我倒也可勉强从中选个两三个出来做.男.宠。”
说完,彻底醉倒,倾翻了那只已然滴酒不剩的白壶。
我朝她手中看了看,那三朵雪白小巧的幽莲倒是还一瓣不少地在杯里安然漂浮。
果然……
我看着桌上这张玉染飞胭甚是秀色可餐的脸,总结道,不管是人是仙,醉酒之后说出来的必定都是胡话。
这般既定之律便好似,文武两派之中,文的不爱武,武的不爱文,文武双方势若水火、不可相融。
而非文非武的医者一派呢,之所以觉得自己无人可嫁,只因为他们挚爱医术,便觉得文臣武将尽皆猪狗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