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笑了笑,十分宽容地与我一一分解道:“出发时于分云符上,军营外灵石结界边,还有……还有琢玉上仙的帐子里。”
哦~我就着面前这张脸,醍醐灌顶一般迅速将这几个地点所发生之事融会贯通,当下便生出几分不解、几分尴尬。
这小天兵,先前对我似乎没有什么好脸色,为何改做仙侍之后便如此笑脸相迎?叫我反应过来后,稍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格桑却不若我这般思前想后畏畏缩缩,反而将笤帚一松,坦坦荡荡无比麻溜对我一个弯腰抱拳,道:“先前格桑对仙子多有误会得罪,还望仙子见谅。”
我松了口气,听说行军之人最是直来直去,不爱拐弯抹角。他既如此说,便应是当真要尽弃前嫌的意思了。我便也大度回礼,道:“格桑仙侍客气了,”
然后…………
我闲来无事,便帮他打扫起了书房。
他为表谢意,则送了我一笼蒸饺。
我吃饱喝足,又帮他更换外头廊檐上的水晶烛。
他过意不去,又给我讲了几出熵泱神君在战场上用兵如神大败敌军的英勇事迹。
我听了热血沸腾,与他一起窜上了树枝丫,开始拾捡起落叶。
捡着捡着,忽听见一声幽咽哀绝、宛如幼鸟失群孤鸾离偶一般凄怆无比的痛哭之声。
格桑打了个手势,我便当即匿了声,无声无息随他一道儿双臂抱胸、倒吊着身子,以深入敌营刺探军情那般肃穆沉重又危机四伏的表情往下看去。
只见墙后根那处,正抱膝坐着两位小仙姑。
这个角度看不清她们的脸,只能瞧见两个黑乎乎的头顶,精致发髻上各插着一支样式如一的银闪闪玳瑁簪子,沐在日头下有些晃眼。
但声音入耳却很好听。
左边那个小仙姑边哭边嚎道:“君上征战两万多年都未曾好生休息过几回,不想此次受了伤需得修养,那天煞的天玑星君又来,还请君上出兵打山鬼!”
右边另一个小仙姑安慰她道:“君上不是没答应吗。再说,再说陛下为了让君上静心养伤,也都将兵符暂且收回了呀。琢玉上仙留了两麻袋草药,还等着我们给君上煎呢。”
左边那小仙姑闻言哭得更狠了:“我生就一千两百岁,至今日,已思慕君上整整一千年。却也从没什么起过什么别的念想,只求君上长乐安康。哪怕他能马上娶一位夫人,能多加照顾他,令他多笑上几回也好啊。”
右边小仙姑又道:“君上那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夫人,夫人能有敌将好看吗?你啊,莫想太多了,赶紧抹干眼泪去熬药吧。”
说着,便站起身,十分兢兢业业地拉着那一团还在哭哭啼啼的东西走了。
………………
我在上头听着叹口气,委实没想到熵泱神君竟还有如此年幼的思慕者,一千两百岁,这得是什么修成的仙?
说出的那一番痛惜疼爱之语,叫我听了后,竟鬼使神差地生出一种.仿佛下头是一位年过花甲的老母、正情深意切表达一腔爱子如命之情的诡异之感。
再瞟了瞟旁边眼眶通红写满心疼伤感的格桑,我便知,这应是另一位年过花甲的老父了,心下一时间颇为淡然。
拍了拍他兀自颤抖如风中将落之叶的单薄肩膀,我尽量和缓地劝慰道:“你也无需太过担忧你家君上,大不了,你多去月老那处走几遭。叫他给你家君上寻访出几位温柔贤良的美貌仙子,闲暇时便带来府上走动走动,指不定能牵出一段良缘呢?”
格桑扭头看我,不知是否是倒吊久了脑部充血的原因,竟显出几分目眦欲裂之态。
我被他看得有些犯怵,他却忽然又血色褪尽四大皆空一般、满目苍凉轻轻摇头,与我怅叹道:“其实,君上为人时有妻。”
“……”
见我无甚反应,格桑又接着道:“当年君上率军攻陷魔族猷魅部归来之时,正逢他飞升天界至万载之日。陛下为其庆功设宴三日,期间,也欲为君上选一位名门仙府之女为妻。但君上拒绝了。”
我紧了紧衣袖,应是有点冷,问:“为何?”
格桑道:“君上那时说,虽飞升成神后凡尘之事如潮而退,但他却依稀记得自己在人间曾娶过一位妻子,时至今日,回想其中滋味亦算不得美妙。故,今生不复娶。”
残阳照血映着远处枫林,令人望之目眩。
我干脆闭了闭眼,与格桑道:“那随了他的愿便是,索性,神者长生无需后人奉养,如此寄情沙场.兵戈戎马也算逍遥。”
——
因着格桑精神实在萎靡,我放心不下、便一路陪着他.将两大网据说有明神定心之效的落叶拖到了用以储纳的石室,才返回书房那边,去寻我的玛瑙房子。
熵泱神君却已在石椅上坐着了,一手执卷一手端药,见我过来便瞥了一眼,道:“血咒暂未封印,你无事便不要乱跑,多念上几遍《地藏本愿经》,权当定定心神吧。”
“是。”迎着那沉静似海的目光,我不自觉点点头,半晌反应过来才道:“可《地藏本愿经》我不会念……”
熵泱神君神情微愕望了望我,半晌后,放下手中药碗,起身于身后书墙上找了起来。
我便在他背后、抹着碗沿沾了一指药汁,含在唇边舔了舔,唔……果真滋味奇差、苦涩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