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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两意相亲岂无由,霜落冰心不敢透

扭头一看,便见宽肩披衣、如若温良玉枕,再抬了抬头,正好对上熵泱神君微垂于风的俊逸侧脸。

长眉羽睫,挺鼻薄唇,衬着四野无声的静谧幽宁,竟仿佛一株清雅端秀的昙花。

我一时瞧了无言,生怕将他惊动。不自觉地屏了呼吸,由着心内眼底双管齐下、将此美景细细观赏、继而藏纳。

梦里梦外尽皆美色,然两相对比之下,我却觉着、梦中的烟泽花海.也并非美得令人沉溺欲求。如若此时这般,只消看一眼身侧之人无伤无血,兴许才是真的从容忘忧。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钟声响动,终是将我.这一场以目非礼之事.一截而断。

这钟磬之声源自天河,是为驻兵晨起操练的引信。青铜敲击之音向来最是清越,引得熵泱神君亦合卷抬眼,长身玉立、微尘不染。

我忙将头一偏,见树影之外、已坠下天界第一缕日光。

古木遮天成荫,拢着其下片羽微凉,我竟是倚在熵泱神君身上睡了一夜。

惭愧歉疚一瞬如升天之日、盈了满枝。正闭目待其坠下、将我一朝砸醒,便听身侧被倚之人.与我嘱咐道:“血咒已封,除非遭人强行将封印破除,否则应是不会再生事端。日后,你亦需得潜心修行,多得些自保之力。”

我简直没脸看他,将头低下点了点:“小仙明白,劳君上费心了。”

熵泱神君唇瓣微动,发出一声低不可闻的轻叹,又道:“昨日夜半,你周身形容生变,且手中亦多了捧未名之花。因我并未从中察出妖异,便没有将你叫醒。”

嗯?眼上薄皮随此一言跳了跳,我沿着他的视线、往腰下腿足处看去。愣了半晌,方深叹一气。

此事诚然怪不得周公仙——许是自亘古以来,他便从未见过如我这般贪婪妄为之徒。一时仙法使过了头,除却我向他讨的几株忘忧,竟连于梦中.为我幻出的一身烟衣、兼之人面鱼身的形貌亦一并送了过来。

熵泱神君不晓其中变故,约莫以为我仙身凝得不稳,以至现出了如此诡异之状。未免我于岸上生生渴死,便甚是体贴地在树根处唤来一口清泉。

难怪方才隐觉周身清凉、很是惬意舒爽,只是累了他,与我一道久沐水中。

幸好这梦里忘忧仍是花明茎碧、未有枯萎败谢之状,见其俏生生开于裙摆之侧,便略得一丝心头宽慰。

将此异世之花拾捡起来、捧在手里,与熵泱神君解释道:“小仙昨夜梦中会了周公仙,与他寻了几株生于隔世的忘忧花。想来是而后归灵之时匆忙了些,竟将先前所沾的一身梦泽烟波一同带了出来。”

“忘忧?”熵泱神君眉头眉梢一同皱了皱,似有些不喜,道,“仙家修行.向来皆是磋磨己身.不借外物。这隔世之花哪怕真有奇用,一旦入世亦会消解殆尽。你便是将它寻来了,又有何用?”

我仰头望他,道:“自是无用的。只是这花名‘忘忧’,小仙不过是图它取了个好名头,且滋味清新淡雅、有别于现世,便想带些出来,借着定疆仙府的膳房做了茶点小食、送与君上品尝。虽远无法报答此前所受多番恩情,但也好歹是尽了小仙一点心意。”

熵泱神君盈了满面的玄霜这才稍稍融化,声如清风与我道:“不过举手之劳。”过了半晌、见我仍捧着花一动不动,便又松了口:“罢了,你愿意做便做吧。”

“多谢君上!”我得偿所愿,提着忘了施法变回双足的鱼尾,划过满地淙淙白泉、向着膳房匆匆奔去。一袭烟霞轻衣.遭了树影之外的.白日晨曦迎面一照,便瞬息无踪,再寻不到一丝痕迹。

一时间光影蹁跹、叶声如雨,我周身一重,只觉仿佛是.自此时才从那亢长一梦中跌落而出,脚尖踏着草尖,不由自主地蓦然回头。

熵泱神君就立在我眼底,身姿修长挺拔、一如身后古木那般浑厚苍劲,手中执卷,眸里却恍若生花。

——

对三月的思念,便是从今晨方开始的。

其实,我并非只是条贪吃懒做、好逸恶劳的鱼——于广寒宫蹭点心的那几千年中,吃饱胃撑之时,亦曾驱着好奇两目、跟在三月后头、步入烟熏火燎的膳房学了几分技艺。

虽学成之后,便从未试过。但,想来应是差不到哪里。

然,直到日上中天、白昼至盛,我仍是将此一身困在灶前、未能脱出。

格桑已忍不住来看了第四回,从头到脚、连发带履皆立在外头,只支棱着少年脑袋、从窗框中伸进来一双眼。

神情不复原先.初晓此事时的意外惊讶、亦非转念一愣后的欣慰惊喜,只满目沧桑悲凉地开始替我自暴自弃:“其实……花糕之类君上平素也不大爱吃,五味之中……亦并不只食清甜之味。仙子不若就此将这些团子倒入沸水之中,煮成汤团应当也不错。君上于口腹之欲上从不挑剔,想来,唉……是吃得下的。”

如此说了一通,我见格桑于灶边案板上梭巡的目光中,满带一腔痛心疾首。

于我看后,亦很能理解。毕竟如按格桑所说方法速速行之,其实和他亲自动手将自家君上推入火坑.无甚区别。

熵泱神君若当真一不小心将这玩意儿吃了,倒也着实有些可怜。

……

我虽不记得于黄泉中的生辰八字,但以当下之例来论,应与膳房相当不合。

折枝去根后、依然清新娇嫩的忘忧黄花,一入我手,似乎就转世轮回成了.土中无颜的苦涩黄连。原先设想中的精巧花糕魂断石桥,只留下苍白粉丸如同毒药。

我满心迟疑忐忑、犹豫不决,端了新出炉的汤团,如龟如蚁、行至恍若刑场的厅堂院门之外。

一路揣思道:若熵泱神君吃了,那定是对他施了一身酷刑。若他不吃,秉着贵为神者的宽和大度,应也不会对我用刑。

正欲稍撞一下院墙、好令思虑更加清醒。却眼前微花,遥见一朵似是.沾满尘泥的淡粉蔷薇.绕门而开。

眯眼看了半晌,我忽觉着,眼前这蓬头跣足不修边幅的落难仙子状,似有几分眼熟。

正巧微风拂过,掀起了那落难仙子.遮了满脸的乱发。

我赶忙趁机观察,这眼睛、这鼻子,这脸蛋……怎么好像灵犀公主?!

初得结论,我激动得险些砸了手中托盘,一时恍惚、还以为错认。再定睛细看,才知确实非我眼花。

心中一番酸涩思索,猜不出她又因何事将自己糟蹋至此?

不过,既然身在天界,想来应是.已将先前那堆了满满一圣山的功课.做完了。

此念头刚冒了个芽儿,我已然忍不住赞叹起来。只觉这丫头于修行之道上着实高效,果真不愧是天帝之女。虽未比得上其父慧绝万界,但也亦算得聪敏过人。

思及北冥海边互引为友的亲近时日,一时竟被激出些许想念。

小心避开铺于脚下的灰粉裙摆,在其匿在门框之外的肩背上、寻了块稍干净之地、拍了拍,我在她耳边唤了声:“灵犀?”

被拍之人先是一惊,扭过头见来人是我,便又缓缓收回一双刹那瞪圆了的杏眼,几分惊喜道:“点绛姐姐?”

“嗯。”我朝她一笑,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此言一出,灵犀笑容一顿,脏不掩秀的云容韶颜间显出.点点与其不配的.仓皇忧色,甚是严肃与我问道:“姐姐可听说了陟幽族忽然来使、欲求两界联姻之事?”

我点了点头,以为她初回天界有所不知,便张口与她普及道:“此事天界之内,应是无人不知。只因陟幽族圣女救了桑落殿下一命,陛下还以恩义,便允了其自行于天界中、寻一双命里姻缘。”

灵犀面上苦涩更深,满面纠结、却又义正言辞道:“灵犀先前远在重明圣山,亦从仙侍口中听闻.陟幽圣女对二哥有大恩。可谁料他们而后挟恩图报,竟将主意打到了嫦娥仙子身上!嫦娥仙子如此美貌,日后注定是灵犀的嫂嫂!他族圣子怎可见色起意、横刀夺爱呢?”

厄……我闻了这通一如往昔的颠三倒四之语,一时纳闷不已。思量半晌,亦觅不出长得美貌,与成为公主的嫂嫂,这二者究竟有何关联?

然,灵犀道陟幽族圣子越过天界迎风招展的绰约群芳,一举看中了深锁广寒、大门不出二门未迈的嫦娥。

于这件事上,我倒半分不感吃惊。

若论缘由,恐是因嫦娥之美.实在过于惊人——自我与她相识以来,追逐于广寒宫门外、身化狂蜂浪蝶的男仙们便只涨不消,未有一时一刻断绝——一张面皮、一副骨相,能美成这样,诚然不知是何修行。

暗自为这红颜引祸之事喟叹片刻,我颇有些忧心,道:“嫦娥定是不会嫁与那陟幽族圣子的,陛下向来体察万物之情,应也不会强牵红线乱点鸳鸯。唯一只怕他们借势逼迫不成,反搅了天界清净。”

灵犀愁眉不展,死命点头应道:“是啊,若嫦娥仙子当真远嫁隐界,沧离哥哥得多伤心啊!”

许是沧离殿下情泪横流的场景实在太过触目惊心,我不自觉随着灵犀声情并茂的话音略略一想,便生生将自己吓了一个激灵。

然激灵过后,又得几分清醒,与面前直欲.点痣簪花作媒婆.的少女问道:“此事熵泱神君应是管不上的,你来这定疆仙府,又意欲何为?”

莫不是一狠心、要请熵泱神君率军兴兵,直接将那陟幽族灭了不成?!我咽了咽口水,实在不愿如此胡乱揣测,只是,按这孩子的天真性情,一时情急之下、倒真有可能干得出!

灵犀瘪了瘪嘴,明明与我身形相仿,却硬是以抬头的姿势.将我一望,期期艾艾坦白道:“其实……我是从圣山上逃出来的。”

“啊?”我眼珠子一掉,差点咬到舌头。

灵犀将发丝并着衣角、一同揪得乱七八糟,鼻子嘴巴亦扯到一个犄角旮旯,十足一副委屈表情,道:“我听说大哥因着此事,近来茶不思饭不想,足足清减了半朵云的重量。一时很是担忧,夜里趁机打晕了长老,驾着小莲回来了。可到了南天门,才想起长姐闻讯定然生气,便想去找父神求求情。然,待我去到琼华姨母的桃泽殿,她又与我道,父神此时正在叔父府中。”

好个一波三折的逃亡路……我拨了拨她面上将要触眼的发丝,建议道:“不若我先带你寻些吃食垫垫吧,再换身干净衣裳。陛下对你一向最为疼爱,定是会护着你的。”

灵犀却摇摇头,苦着脸拒绝道:“瑶蝉姐姐恐怕已在来的路上了,我得赶紧去寻父神才行。”说着,见我怀中抱着的托盘玉盅,又想到了什么似的,乌木黑眸中乍然现出点点亮光,道:“这是送给叔父用的对不对?”

我不知话题为何转至这里,然一见这盘中之物、便不自禁地有些讪讪之意,尴尬摸脑与她道:“对呀。”

“太好了!”灵犀立即伸手,将托盘从我这儿一抽入怀,兴高采烈道:“我这便给父神叔父送过去,假装是灵犀自己做的。父神看见了一定很开心,一开心,说不定便会同意.让瑶蝉姐姐日后少置些功课了!”

说完,步履如风,窜入院门。

我一时僵立如石,于原地默了半晌。好容易脑筋转圜、反应过来.她方才说了什么,便冷汗如雨而下、半是震惊半是惶恐地追了进去。

一步三踉跄、还没跨入门槛,便听其中传来一道好似环佩相击、优美动听至极的男子声音,循循善诱一般问道:“灵犀,实话告知父神,这汤团当真是你做的吗?”

我悄悄往里一瞄,正见灵犀公主坐在天帝陛下腿边,身.下还垫了个云绫软垫,倒不必担心会着凉。

只是她皱眉紧皱、仿佛被什么东西呛到一般,泪眼汪汪地将头一偏、十分精准地指中了我不小心露于门边的一角衣裙,口中指控似的道了一声:“是点绛姐姐做的!”

这一声半高不低的话音,令我整个身子一歪、险些五体投地。

再抬头时,便已然满面超脱,死灰一般软着腿、飘了进去。对着里头长相上、足有七八分相似的两位尊神见了个礼,随即立在边儿上、再也说不出话了。

天帝陛下方才喂了灵犀一颗汤团,此时收回玉勺、复又于碗中舀了舀汤水。长眉之下琉璃两目将我一望,语调和缓一如春日微蒙润雨,笑道:“点绛仙子厨艺精深,日后有暇,可多为泱弟做些补汤。”

言罢,饮了一口碗中物。动作优雅、几可入画,似乎没有分毫勉强之意。

我看之喉头发涩、瞠目结舌,赶紧掐了掐手心、憋出来一句:“陛…陛下谬赞了。”

说完,便再扭头去看位于另一侧的熵泱神君,见他亦是面不改色地执勺慢舀,仿佛正亲手送于嘴中的东西,当真是什么珍馐佳肴一样。

灵犀口中还含着那颗尚未吞下的白丸,此时颇有些不敢置信地瞧着面前的亲父与义叔。直至二者同时净了碗底,亦下意识地动了动喉口,将那颗能将人噎死的丸子.生生咽了下去。

我安静旁观了半天,得出一个大胆结论——兴许,神龙一族其实并不如传闻中那般完美,它们应也有着某种不为世人所知的隐疾。譬如龙之口舌,便定然都有些毛病。

……

天帝陛下携着风尘仆仆的爱女一并离去。

熵泱神君立于院中、以目送之,见天幕上头云卷云舒,再觅不到兄长遗世之神迹,方才收回尊颅,回到房中处理公务。

格桑忙完手机活计,便来参观战果,此时蹲在树下捧着碗盅两眼放光,仿佛见到了什么妖魔鬼怪一般望着我:“……点绛仙子,你在这汤里都掺了什么?”

“嗯?”我啃了一口他方才带来的仙枝浆果,细细回忆道,“也没什么,不过是忘忧花,水晶粉,糖,盐,花椒……还有醋!”

格桑听得眉毛抽筋,很是一言难尽,然却并未放弃地继续追问道:“肯定不止这些,你再好好想想!”

我对他摇了摇头:“确实没有了。”

格桑满脸不信,对着雪亮碗底注视良久,忽而一拍大腿道:“我知晓了,定是那忘忧花起了功效。化腐朽为神奇,引沧桑为纯稚,最终挽回了一锅汤!仙子仙子,你快与我说说,怎样才能在梦中、请周公仙人予我些忘忧花的种子呢?”

我甚是“腐朽”地将他望了望,再很是“沧桑”与他道:“格桑,忘忧花乃是隔世草木,便是周公仙将花种予了你,亦是无法将它种活的。”

格桑闻言将面容一耷拉,似有些失望,但转瞬便又释然,道:“既然强求不得,我便去寻食神府中相熟的仙侍吧。他们曾与我同在军中供职,请其教我做些精巧菜式、应是没有问题。”

我注视着他的背影心中一叹,不敢将熵泱神君身怀隐疾之事告知,省的白白惹人伤心。张开大口咬了块通红果肉,以期用此法子堵住我的嘴。

不想,动如饿虎扑食、过于凶猛,竟溅出一串香甜汁水洒在臂上。

形若墨梅的龙鳞正好聚成一个浅坑,此时红汁积淀,如同信手朱砂添了一笔梅蕊。未免浪费,便低头举臂,将其舔尽。

唇齿及肤,忽闻房门之中落下一声清脆之响。

熵泱神君大步从里头行出,身似疾风卷影、行至我身前。

因着背对天光,我未能看清这人的脸,只晓得他定是皱了眉。昂藏身形如同山岳,很是莫名地与我问了句:“你方才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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