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拧着眉毛,与我问道:“身负双翼,何以不飞?”
我掂了掂怀中龙蛋,将其递与她看,坦诚交代道:“许是化形不久的缘故,我若是变出人身,便召不出背后两翼。若是恢复原来兽形,亦也生不出两只手来。未有两全之法,故而只得慢慢走来。”
风雪愈大,恍如于我与她之间隔了一道屏帘。
我几乎睁不开眼,自然亦瞧不见此时的西王母面上.是何神色,不过,想来应有些鄙薄。
毕竟,自天地开辟,除我之外,应当再无这般无用的神者。
果然,西王母一颗尊首微微一摇,仿佛眼不见心不烦,领着我这居然能逃出圣火的白痴上了山。
……
一经到了地方,我便被扔进了水里。
刷刷涮涮地换了好几口池子,才令一身雪白雪白的长毛重见天日。
一身轻松爬上岸,见西王母正伸着长长细细的手指,戳了戳那白生生滑溜溜的蛋壳。
蛋壳上头沾了我的血,因着过去的时间太长,已然擦洗不出原来模样。
若是单单看那色泽形状,倒还真像是一朵花,不过……是被压扁了的那种。
携着一身水汽凑将过去,我发现眼前的另半张榻上,竟还放着七个颜色各异的光团。上面明明暗暗闪闪烁烁、连番变幻不曾停歇。宛如一条于温流之中融化的霓虹,大大方方地摆成一个圈儿。
见我伸手去碰,西王母也不阻止,只悠悠道一句:“那是我的孩子。”
我听了心内一惊,险些一个趔趄趴倒床沿,抬起掌心、便于她前额触了触。这才发现,面前之神竟已少了将近一半的神力。
西王母面色冷白,似是毫无惋惜之意,且眉眼间反倒隐隐泛着些许庆幸,笑道:“正因如此,我才能活下来。”
——是的,作为荒山的姊妹山,昆仑全境之内清净平和一切如故,竟没有半点儿被归墟圣火灼烧过的痕迹。
我虽不明白其中缘由何在,但亦能感觉到,栖息于此处的仙灵精怪都十分平安。
西王母目光如水,一双睫羽上似栖了两只蝴蝶,上上下下眨了片刻,末了与我一声清叹,前言不搭后语道:“你这小兽,不定日后会与那佛界生些因缘。”
可叹我这时才出深山、没见过什么世面。既不曾涉足佛土,亦未有拜谒过哪位高僧,是以,便不知晓西王母口中之“佛”是为何物。
但见她面上笑靥浅浅,便也咧着嘴巴很是开怀。
全然不明,满头白毛皆被圣火烧光的自己,落于西王母眼中,竟无异于凡间山坡上的一头秃驴。
……
昆仑山雪终年不化,比起荒山要冷得多。
为防将未及孵化的小龙冻坏,我便只好狠了狠心,于满身白毛又剃了一层下来,交给西王母身边的侍女,托她织了件御寒的小衣。
待到功成,便将这麻袋般的衣裳往蛋壳外边儿一套,背着它满山转悠。
这孵蛋之事,孵一个是孵,孵八个也是孵。
既无异处,我便不愿多加耽误工夫。
索性又编了一张云网,将西王母的七个孩子连锅端来,好叫小家伙们就此聚到一处,热热闹闹的,开始了.每日三趟必然行之的遛弯儿。
西王母见之,自觉无事可做,干脆收拾行囊去闭关。
我暗暗点头,甚是如意称心。
缘由无他,不过觉着即便神通广大如西王母,亦好歹是初为人母,且还一连诞下七个。便总得与那凡间女子学学,好生将养一番才是。
待其出关之时,我正现了原形躺在雪地上。
八个娃娃皆在怀中,由脊上一双羽翼虚虚拢着。不时拨上一拨翻个身子,也无丝毫动弹醒转之意,光华湛湛,诚然一派好梦正酣。
西王母似是心情甚好,微微将身段一弯,抚了抚我顶上一片新生毫毛,道:“闭关之时,我为你取了个名字,叫‘灵枢’。”
闻言,我立时埋首入雪。
复而张口,于她掌上吐了只银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