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阿啄。
不知年岁,不晓来历,甚至……连名字都亦非真实,但,却是我所珍惜钟爱的女子。
初遇在水,激流有礁。我领着六位军中兄弟,于云夏追兵暗藏林翳的如雨箭芒之中,将这险遭无妄之灾的女子携带上岸。
见她形如蚕茧般坐在河边,裹着我那一身破烂不已的黑灰脏衣,抬起一张灵秀无暇的脸。
那双眸子,似盛了满目忽来的空山新雨。眼尾纤纤,清澈无垢到了极点。
我于她面前立着,竟是徒然生出满心自惭。生怕这一身血污的褴褛不堪,平白脏了她的清白双眼。
然万没料到,面前这柔弱女子竟似见惯了鲜血一般。温温软软朝我笑了笑,而后伸出一双回春妙手,急急扎下十数根银针,便惊而险之地挽回了一条性命。
正果得救之时,天际曦光正好。她便在这曦光之下抬手抹汗,笑得满面开怀。
令我见状不禁无声一叹,想我熵炴十五年征战途中踏遍千山,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美妙绝伦的无俗烂漫。
——
说来,我有些后悔。
自那日贸然出言唐突,阿啄姑娘已连避了我三日。
而在此三日之中,她应是未曾有过什么夜里好眠。直逼得眼下生出一双青青黛痕,看来颇有几分憔悴之意。
这时乍然与我一见,先是陡然一惊、再是揉了揉眼,最后干巴巴道:“这……这田间的油菜花开得真不错啊!”
我扭头环顾,身侧田野中蕴着大片鲜艳至极的明黄,下头绿茎亭亭,一眼望不见边际。心头略慰、开口道:“关中百姓素来于农桑诸事甚是勤勉,唯求收成不减,家家户户皆可丰衣足食。”
阿啄姑娘点头若捣蒜,道:“如此甚好,甚好。”
“……”静默半晌,我将话题转了转,指着面前淼淼碧湖道:“徐军医所说之水灵芝应当便在此处湖中。”
她双手捏紧药篓:“……嗯,那……那我们便去……去采吧。”磕磕绊绊将一句话说完,抬脚一迈,甚是利落地跳上筏子,径直奔至一头。
我亦紧随其后,踏上了另一头。拎起长竿,甚是自觉地做起了船夫。
轻舟离岸,悠悠渡水。
不过片刻功夫,我还未曾瞧见徐军医口中所说的水灵芝生于何处,便见她竟是已然背着篓子睡着了。微微侧身眠着,半截手掌于竹筏边沿处没入水中,指尖纤秀,引得几条湖中游鱼亦是徘徊不去。
此情此景,直叫人见之忘俗。我不由卸下手中长竿,于心内生出一番妄念。只道……若是自此之后天下无战,我当真能多拥些余生岁月,便定要如今日这般荒废。
纵着一叶扁舟飘摇在水,看她白衣翩袂纯净如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