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特加是兰斯大教堂的贵客,兰斯大主教与众枢机无权关涉他的行动。
他可以住在这里,亦或是住到城内的某幢建筑内,甚至去城外居住。出于理性考量,哈特加自然乐于住在大教堂内,即将是查理王子的加冕仪式,他就更不能远离了。
不过查理王子并没有其宣称的那般光荣,可以鲜见的是很多贵族是名义上支持,论及忠臣真是屈指可数。那些亟待参与仪式的贵族全部待在城外,直到仪式当日他们才愿意进城。
也许只是因为住在城外的营地更加自由罢。
哈特加意欲出城,他动了念头后就开始行动。他准备了一些马车,第一时间又邀到了亚眠主教,现在也成功说服了滨海伯爵兼圣里基耶主教尼特哈德。
几个月前,来自弗兰德斯和尼德兰的军队均路过亚眠,小城一连遭遇两轮搜刮,亚眠主教雷吉纳连损失了很多财物,他始终闷闷不乐,对劫匪弗兰德斯伯爵没有任何的好感。
亚眠主教本来只想在自己的教堂里静静带着,若非尼特哈德的逃亡车队赶来,他也不会被裹挟着离开。生活还是要继续,当查理的加冕仪式结束,自己还是要回到教堂里继续平静事务。
至少尼特哈德有着伯爵头衔,麾下真的有一些封建骑士。那些骑士在法理上效忠伯爵,鉴于伯爵耽于修行布道,对军事建设完全是模式态度,骑士们在封地有着绝对自主权,他们也就单纯训练民兵以自保。
至少尼特哈德手下有一些骑士军队,亚眠主教什么都没有。过去的时代里,亚眠地区的防务一直由强者代管,既然巴黎伯爵战败被杀,临近了鲁昂地区有了新主,雷吉纳连只是听了哈特加的说法,不经审慎思考就完全同意了。
换了一身衣服的尼特哈德随哈特加走出兰斯大教堂,下级教士不敢亲自问询列日大主教的去向,只敢在一边默默看着两位尊者在随从伴行下出门。
当尼特哈德站在城市广场就看到两辆已经准备好的马车。
“还以为您的决断是突发奇想,想不到已经做足了准备。”
“算是突发奇想,我如果要行动,也可立刻动手。”哈特加催促说:“我们马上上车,趁着时间足够,我们必须在傍晚前抵达罗斯人的哥提村营地。”
“就是我们来时经过的那个营地?我同意把钱财都给雷格拉夫,可是现在的钱财还在教堂仓库里。”
“无妨。”哈特加摇摇头:“你只要告诉雷格拉夫这件事就好。事后,他们自然会去取。”
“万一辛克马尔大人不给怎么办?”
“他不敢扣留,查理王子一样不敢。”哈特加信誓旦旦如是说,最后又推了尼特哈德一把。
一辆敞篷马车安置了一些扎营材料,随行教士坐在上面。
第二辆有篷马车,内置了皮子坐垫,便于两位主教安稳坐着。
哈特加不希望自己的行动太过张扬,他华丽的主教高帽与袍子暂且存在大教堂内,自身换了一件灰褐色罩袍,唯独手里带着的圣器暗示来者身份不凡。
一想到自己在罗斯军队里待了大半年,一张老脸已经被很多野蛮战士熟知,他不担心自己在罗斯人的营地里遭遇怠慢刁难,只是考虑到那毕竟是一群坚决不皈依天主的愚蠢羔羊,好言相劝他们皈依根本不可能,今夜就不要想着与那群家伙驻扎一起。
哥提村之外都是难民营,哈特加以牧者自居,他有意在难民中布道,拯救可怜的羔羊。
离开大教堂,包了铜皮的马车轮在石板路上跌跌撞撞滚动,两辆马车都不存在减震措施,所有教士无分高贵只能忍耐颠簸。
大教堂内始终弥漫着焚烧香膏的浓郁气味里,尤其是点燃松香提神醒脑,教士以一些较为刺激性的气体压制城中弥漫的某些臭气。
现在正值盛夏,一块鲜肉放上一个下午就会酸臭,那些墙角处随时出现的秽物,更能迅速发酵出臭味。
空气中弥漫着酸臭味与尸腐味,至少城市核心的大道看不到秽物。
兰斯城并不大,城内居民倒不少,四千余名居民常驻于此,每逢盛大节日,再有三四千人涌入城市也很正常。
城市的两条核心干道只能并排通行三辆马车,除此之外的道路蜿蜒曲折,多数小径只能只身通过。城内唯一的公共空地,就是大教堂外位于城市十字路口的大广场,虽是广场,它的规模也不算大。
早就习惯于城市脏乱差的教士们,他们的忍耐力都很高。
贵族们分得清肮脏与恶臭,自己老家的城市卫生治理不好是自身问题,且改善卫生的工作一直在进行,工作做不好又是另一回事。贵族们完全没理由为兰斯的城市建设上心,住在逼仄的城市,自然不如住在开阔又干燥的户外,呼吸夏日的新鲜空气,可比吸城内污浊秽气要好。
哪怕查理也不喜欢倒霉的臭气,他干脆搬到大教堂的高处住宿,每天打开窗户,靠着高层的灌堂风呼吸新鲜空气,也能顺势鸟瞰城市风光。他每每趴在高处木窗俯视整个城市,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
马车通过马尔斯们,又顺利桥梁,向着正西方晃悠前进。
马车是乡野间少见的存在,有棚马车就堪称罕见了。
兰斯城外的村庄仍在忙着收获,那些毗邻城市的村子都获悉南部出现的乱局,大量的和平村民不得不北迁避祸。虽然都是法兰克人为主的村庄,那些越靠近城市者仿佛更高贵,因为这里的村民时常被教士招募做工,他们更靠近大教堂,与偏远些的村庄有所不同了。
新的难民潮未对城墙附近的村庄造成影响,农民全家老少都在田地里干农活儿,公共道路上多了一些双轮、单论手推车,用以拉运麦子去打谷场的驴车也有不少。
教士的马车途径农忙现场,农夫下意识停下手头工作,站在道路两侧向匆匆而过的教士马车行李。
不同于以往,这一次教士忙于赶路,该做的回礼一点也没什么,甚至都没有挥手致意。
马车迅速化作两个小点,独留身后的农民众说纷纭。瞧瞧他们是奔着哥提村方向突进,大半年以来那里不仅是难民营,现在又是一部分外来军队的营地,农民中少数的智者悟出疾驰而去的教士是带着任务狂奔,若传说属实,怕是很多贵族即将进城。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农民慌张起来,他们加速收麦进程,快一点将公共道路让出来,以让贵族军的骑兵顺利行动,农民可不想与那些外来军队发生任何接触。
但在当前的哥提村,当地的难民已经是另一种画风了。
谁对村民好,村民就念及他的好,即便这种“好”包括对村民掠夺行为的纵容与默许。
仅仅是拿走春季播种后的收获还不够,附近的一些法兰克人村庄已经被洗劫,当地人带不走的农具也被汹涌的难民潮掠夺,最终连一些来不及带走的毛驴都被拉回了哥提村。
几天时间里多达十个难民营已经一定程度武装起来,雷格拉夫命令他们拿起一切可称之为武器的东西,他不是要命令农民化身民兵参战战争,而是要求他们扞卫已经获得的权力。不过拿起武器的农民已经不再老实,当掠夺行为被默许,自此引发的暴力层出不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