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兄不必心急,”元好古倚在亭栏边“让学生们历练历练也好。”
孙云山站在亭外望向山下院中,恍惚间只见到许多人影晃动,却看不清端倪。
“天真,”孙云山面色有些难看,“这书院百八十生徒的性命交予我手,岂能出了差池?”
“云山兄,这院中学子俱已行了冠礼,早已不是稚童。攻守进退自有决断,何须云山兄代劳。”
“这良久不见凉州府的衙役兵丁,让人如何不忧心啊。”
“云山兄,恕我直言,衙役兵丁恐怕是不用指望了。”元好古见孙云山不答,接着说道“高如进胸有大志,初至凉州,尚未施展拳脚。他早年在冀州时便以整治豪强知名,若是听闻来的是周宾,他定然不会擅动,而是会等此事无法收拾时再来。”
元好古话未说完,孙云山已是神色一变,急忙走到藏书楼前。
楼前已有十数人在此等候,俱是书院中的教习。
“有家室的回去看顾好家小,其余人随我来!”孙云山一声喝令,楼前聚集的十数人无人后退,俱跟在他身后,疾步走下。
众人走下台阶,冲出了院门。
藏书楼中门打开,赵赶柴走了出来,行至元好古身侧站定。
“周家完了,”元好古低声说道“也许还有其余几家。”
赵赶柴听到元好古这句话,没头没尾,难以索解。不禁低头细思起来。
孙云山领着众人冲出院门,走到阶前站定。身后分出两人攻向侯方与阮雄。其余人等武艺平平,走到阶下为众学生解围。
众学生看到先生们来了,皆是心中一振,场内形势为之一变,一众人再次将周宾的亲随击退。
“周威,”孙云山厉声喝道“你方才所言我等俱已听到。你父子究竟受何人蛊惑,竟敢夜袭书院?”
袁不疑不等周威作答朗声说道:“云山先生这份养气的功夫实在令人钦佩。”
“你庆云书院莫不是要包庇钦犯,置王法于不顾么?”
“待凉州捕至,事情自有分晓。”孙云山面不改色“阁下何需心急?”
袁不疑用眼色指示周宾,周宾在周蝉耳边吩咐几句。
“既然云山先生以为我等是匪类,”袁不疑语气似乎颇为遗憾“那不得已只能用些非常手段了。”
周宾亲随之中闪出几人,手上拿着菜刀,锋刃紧贴在几名被俘的学子脖颈旁。
“停手!”孙云山一声喝喊,场中之人纷纷罢手。
张耀止住动作,却不防阮雄并未停手,一爪正捏住张耀脖颈。
张耀面色涨红,却也不敢稍动。
“尔等宵小竟行此禽兽之事!”孙云山一声大喝,周宾面色涨红,一口鲜血喷出,软软向后倒去。
周威扶住乃父,面色异常激动。
袁不疑俯身假意查看周宾伤势,低声对周威说道:“仔细你父亲的性命。”
此时周宾昏厥,不知是真是假,他手下这些亲随自己怕是指挥不动了,若是再逼周威,这混横小子阵前反叛,自己几人的性命恐怕危矣。
然而事已至此,断无回头的道理。
袁不疑站起身朗声说道:“钦犯元好古现在何处?”
孙云山一脸鄙夷的神色,不愿答话。
这时只听后院中有人说道:“在此恭候多时了。”
那声音并不甚大,远远的传来,却格外清晰。
袁不疑面色一变,说道:“阔海,铁砚,随我来。”这时左近闪出二人,其中之一是个肥壮汉子,一身赘肉,面目凶恶。另一人皮肤黝黑,身形细长,正是西凤楼中新来的杂役。
三人快步上前,院中诸人纷纷让开一条通路,袁不疑领着身后二人来至孙云山身前,躬身对着孙云山施了一礼:“此事紧要,实是不得已而为之。待事情了结之后,再当面向云山先生请罪。”
孙云山目不斜视,假作未听到他所言。
袁不疑带着任阔海、林铁砚施施然走入后院。阮雄捏着张耀咽喉也缓缓退入门中。侯方见几人俱已进门,反身入门,将门栓插上。
“怀德,”孙云山长叹一声“此时宵小已去,你还不悔改么?”
周威脸色铁青,怀抱着周宾不发一语。事已至此,最好的结果就是那袁不疑当真是朝廷官员,元好古确实是朝廷钦犯,如此自己一家无虞。若那袁不疑只是假托其事,诬赖元好古,今日之事断难善了。但自己父亲受制于人,性命攸关,反背袁不疑等人那是万万不可。此时若是一意孤行,则恐怕日后此事难以善了,若是当众悔改,只怕不仅周宾性命堪忧,还有可能被扣上一顶包庇钦犯的帽子。僵持,反而是最好的选择。
若那袁不疑当真只是假托其事,诬赖元好古,也只有待事了之后,向师长陈明周宾被歹人挟持的真情,寄望于他们能理解自己的一片孝心了。
天色湛青,东方欲晓。
元好古站在台阶上,看着袁不疑一行六人拾级而上,面露微笑。
赵赶柴侍立在元好古身侧,凝神静观。
几人行至近前,阮雄将张耀拖至身前,松开右手,抬脚一踹,将张耀踹向元好古怀中。
张耀深吸了一口气顺势扑倒,却不是扑向元好古怀中,而是扑向了元好古脚边。
元好古脚步未动,伸出左臂揽住了张耀,待他站定,又在他背后拍了几下,为他理顺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