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将钱归结为一种资源,那么缺钱似乎是这个世界上每个生命体的问题。
上到帝王将相,下到平民百姓,再下甚至到鸟兽蝼蚁。
世界上只有一种病,那就是穷病。
于是才有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也有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大明王朝,在这个时代当之无愧的世界第一,天朝上国,也同样缺钱。就算没有这次的东南水患,朝廷内外二库合共也不过只有区区叁拾万两银子,维持都是勉强,更莫谈开拓进取,所以王越用兵三边时朝廷才会准许他就近征饷,闹的民不聊生。
这一次的内廷文试,主题从三道题目上来说其实也是显而易见——赚钱。
“日中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这道题说的是市场的行为,百姓们到一地交还财货然后各自离去,各有所得。
“浮费弥广”就更简单了,说的是花钱的地方太多太杂,入不敷出,该如何去做。
这两道题说难难如登天,但说易却也易如反掌。
后世有句笑话道:“挣钱的法子多得是,都在刑法里写着”。
话虽粗,但理却不粗。
如果能不要脸面,又豁得出去,那挣钱这个事儿真的不难。尤其是对一个国家来说,更是如此。
后世那些资本主义国家,他们的富足从何而来?翻翻亚非两洲的历史便知道了。
大明作为这个时代名副其实的天朝上国,如果真的拔出刀剑来,钱来的只会更加容易,但很可惜,祖制、封建礼教、仁义道德,这三座大山即便是君王也无力相抗。
皇庄制度的本质是损农户之利而补国用,将大片土地收归皇室,以其产出供应皇室用度。这个办法是当初朱见深想出来的,一是被缺钱逼得,另一面也是考虑农民背景不深,他压的住。可即便如此,无数朝臣们闲着没事儿打着“不与民争利”的名号将他骂了个狗血喷头,直到今日司礼监仍然会收到许多谏言。
李玄的皇市之策与此类似,圈地为皇家集市,强令商户来此买卖,皇家对其征税。
圈农民的地都风波不小,若是抢那些与朝臣瓜葛无数的商人的买卖,朱见深觉得麻烦必然更大。所以不到不得已,朱见深不想用李玄的皇市之策。
他虽然见识不足,却也知道“治大国如烹小鲜”的道理,一个国家的运转最忌改变,牵一发而动全身便是此理。
徐宝则不同,他的文章之中并没有什么激进变革之言,反而对于节流之法大书而特书,所写的无外乎便是节制用度,严加审计等事。
不过最出彩的地方是徐宝在他文章的最后单独用了一页纸提出了一个新的概念——预算。
在如今的大明朝廷,每一年的收支都极为混乱。
今年朝廷会收上来多少税赋?收了才知道。
那今年又要花多少钱?先到先得。
举例来说,工部今天说要修河堤,朝廷批准后发下银子,明天吏部说要发饷银,朝廷又发下银子,一样一样发下去,等没钱了怎么办?没钱就不做事了,实在不行便向民间预征来年的税赋。这也是为什么朝廷的钱从来不够的原因。
而徐宝所提出的预算概念,便是朝廷在每年年初便定下今年的收支情况,并留出一部分来以作急用。
一句话的主意,在这个时代却是无比超前。也正是因为超前,所以朱见深将他招了进来。
不过他此时心里想的,是这个徐宝既然能提出这预算之法,那必然是极聪慧的。所以朱见深总觉得他对于国家财政之事不应该只有这些老成之见和一个预算之法,于是有意考教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