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黑夜并没有蒙蔽满洲武士锐利的双眼。
袁信和施洪谟之所以能够逃出生天,也不是因为二人的马术是如何高超。
只是因为带队的满洲亲贵们,准确的判定了明军主力的溃逃方向。
袁信和施洪谟引以为主力的所谓亲兵,人家鞑子根本看不上。
他们的目的,就是最可能的消灭明军的有生力量。
众人都是沉默不语,忽然前方传来探马的回报
“大人,发现他们了!”
袁信顿时大喜,道“有多少人?”
那探马沉默不语,良久道“都战死了。”
众人齐齐打马上前,却见在一道山岗之后,满满当当一谷战死的明军。
他们似乎是结成了方阵,想要阻挡进攻的满洲兵。
但是这种努力,显然是失败了。
“大多数兄弟,都是被鞑子从左面射死的,看来鞑子是迂回到侧面的山上,躲在林子里面放的箭。”
袁信此时已经哭作一团。
而柳保泰看着这满山满谷的尸体,也是百感交集。
这些战死者,哪一个不是有爹有娘?哪一个不是吃粮食长到今天?
哪一个不是武艺在身,又哪一个不是想建功立业?
这蓟镇的战事,说到底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他们本来是在千里之外的山东,甚至更远的四川。
但是因为对朝廷的信任,这些人听调听宣,从千里之外来到了这苦寒的蓟镇,也死在了这里。
他们可能会以为自己死的壮烈,但实际上,却不过是一二品大员笔杆子上面的一个微末的数字。
猛然间,柳保泰替这些战死者感到不值。
他们本来是可以不死的。
但是庙堂无谋。
珍贵的忠勇兵力,被崇祯帝和朝廷大员们调来调去,耗费在了这十几天毫无意义的进攻当中。
只是为了博得京师里面大人物的认可,就要普通人献出自己的生命。
这究竟是什么道理?
难道文官老爷们,只因为通过了一个科举考试,就格外的尊贵;而丘们就因为出身在军户人家就活该当断头鬼?
文官,哪怕是文官的预备队,秀才们,一个个都是趾高气昂,
柳保泰穿越以来,算是见识了文人的跋扈。然而可惜的是,这些跋扈文人,肚子里面并没有什么料,不要说经世致用,就连四书五经都只是读的缩编本。
但是,正是这些读缩编本考上来的文人,一个个却可以不服兵役、不服徭役,不交税。
若是照柳保泰来说,文人士大夫,和一般百姓的区别,在这个时候,已经比人和狗的区别还要大了。
至于一般老百姓都看不起的军户,那和文官老爷们,就更是云泥之判了。
丘的主要来源,也就是军户们,承担着最为残酷的公民义务:服兵役。
但是却毫无权利可言。
他们要卖命,要交粮,要交税,要被皇帝和文武们抓起来白干活。
还要被盘剥克扣军饷。
他们为社会舆论所轻贱,没有任何的经济权利,更遑论什么政治权利。
他们往往陷入赤贫,只有一身红色的鸳鸯袄,所以被嘲笑为赤佬。
这种权利和义务的严重分裂,最终会产生什么样可怕的效果呢?
安坐在京师的文官老爷们,怕是不会为这山谷里惨死的丘们流一滴眼泪。
看到眼前的惨相,他们想到的只会是君子劳心,小人劳力。
甚至有些人,可能还要把这一幕写到自己的笔记里面去,作为吹嘘的资本。
而丘们,从这次己巳之变的表现来看。
也不再是那么用命了,皇太极不是刚刚才收编了上万投降的明军吗?
正想着,却听见袁信号哭道
“再这么败下去,恐怕也就没什么勤王军了。”
这句话,说得非常合适,但却明显的大逆不道。
大明王朝此时的军队,并不是什么威武之师、文明之师;而是一群被高压军纪管束的暴民。
这些暴民们愿意为朝廷卖命,一来是为了忠君报国的朴素信仰;二来就是指望着立功、拿赏银来改变命运。
柳保泰知道,这些暴民最后会失望。
再过十年,这些饱受文官老爷欺凌的大头兵们,或者会哗变为流寇;或者会投降东虏。
但是无论是何种选择,这些丧失了灵魂的人,都会用难以想象的残酷,来报复曾经苛待他们的整个民族。
“然而,讽刺的是,他们最仇恨的文官老爷们,只需要剃了头,还会是文官老爷;而他们能祸害的,只不过是手无寸铁,而又更加可怜的百姓们。”
可以不客气的说,百万满洲人是靠着千万卖身投靠的汉人,才入主了中原。
“要想挽回局面,第一要废除士绅优待,第二必须把人当人看。”
就在出神的时候,却听见探马来报
“点清楚了,这一路上的,连这个山谷里面的,总共是五千六百人。”
殿后的一万明军,当时就战死了一千多,叛变了三百,随着袁信、施洪谟逃回来的五百。
余下的大多数,都倒在了卧龙山里。
就在众人惆怅的时候,却听见探马回报消息。
“找到了幸存的弟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