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说完,众人恍然大悟,原先老孙头与老刀一直以叔侄相称,众人见两人亲热,只当真是本家叔叔,虽不同姓,不便询问罢了。火凌悦听老孙这样说,先是一惊,竟愣了愣,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只觉得心中突然酸楚,顿时一股无名火起。
“那又怎样,没进门就是没进门,娶妻还能休妻,何况有你这不靠谱的老丈人,进门也是受你使唤的命。”气头上的她说话更没有分寸。
“放肆,小妹,你看看你说些什么胡话?”火凌羽这时已然坐不住了,赶紧呵斥妹妹,凌悦见极少责备她的哥哥都发火了,只觉得又羞又怒,忍不住眼泪便流了下来,气的一跺脚,转身便走。
火凌羽也不管她,赶紧给老孙头赔不是,众人已经把老刀扶起来,见他额头上肿起个黑中透着红亮的大疙瘩,硬憋着不敢取笑,也不知,谁憋不住气,放了个屁,就像灌足水的猪尿泡被针扎了一下,众人憋了半天的笑声,彻底爆发出来,连王剑鸿都忍不住笑着拿兄弟打趣,一场吵闹的不愉快便也烟消云散。
庆功宴后,又歇息两日,众人便要告别,辛老刀和王剑鸿、火凌羽三人,相处数日,临别时竟有依依不舍之感,三人干脆摆出香案,烧了黄纸,喝了血酒就此结为异姓兄弟,火凌羽最长,王剑鸿次之,老刀最小。又拜见了王成,老孙头,算是见过了长辈,约好过完今冬,明春再齐聚平山港,这才各自分手。
此处不提火凌羽携手下离去,只说老刀和老孙头驾着日升号,回转金龙岛,连走了七八日,这天中午,远远便看见了岛上的东门、西门二山。两人眼见便到家了,心情自然舒畅,恨不得那帆再鼓的满些。又向前驶了两个时辰,老刀便能看清张家村时,却见村庄有些异样,偌大一个村庄,竟看不到一个人影。往日里家家需晾晒的渔网、鱼干,也毫无踪迹。码头上空空荡荡一只船也找不到,村子上空缭绕的也不是炊烟,竟有数家被烧成一片白地,仍有余焰未熄。
此时两人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等不得船只靠岸,老刀已经一个飞身跳下大海,奋力游去,到了岸边,再一看,那里还有村庄的影子,昔日里安宁平静的渔村,此刻如同鬼城一般,到处是残垣断壁,村舍里一片狼藉,未收的鱼干散落在地上,渔网被砍碎在地上,隔不了几步便有暗红的血污渗入地面,
“人呢,张叔,李婶?”老刀一边喊着,一边迟钝的挪动脚步,他突然发疯一般的跌跌撞撞向家奔去,终于在翻过一处土坡后停住了脚步,眼前,一座被烧的只成半边山墙的老屋出现在眼前,此刻的老刀失去了往日的平静,他感觉脚上如坠千斤,连一步也挪不动,鞋不知何时已经跑掉了,鼻子里传来一阵阵腥臭的气味,屋前院中地上,一大滩暗红色渗入沙土板结着,像伤口上的结痂。
“妈,小弟,”老刀一次次的围着房子疯了般呼喊着,但除了风声,四周一片寂静。突然他听见,不远处一声惨叫,是村中祠堂方向,老刀心中一慌,赶忙狂奔过去,跑到祠堂前,只见老孙头躺在地上,不省人事。他扑上去摸了摸老孙头的鼻息,见有呼吸,才回头看了看祠堂,这里是村中最大的建筑,原先是张氏所有,后来村中人丁兴旺,另外几家的祖先也被列入祠堂,大家共同祭拜,经过村中数次扩建,建成了一座有十多亩面积的大型建筑,而此刻,祠堂已经被完全烧毁,只留下外层空空如也的残破石墙,透过黑色的断壁残垣,能依稀看见,废墟中烧塌的屋顶下,层层叠叠着焦黑的肢体,毫无规则随意堆砌的尸体已经被烧成一堆黑色碳团,完全分不清面目,一阵浓烈的焦臭味,几乎让人窒息,老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瞬间感觉天旋地转的他跌坐在地上,呆了半晌后突然疯了似的爬起身冲入废墟,拼命去翻动尸体上倒塌的焦木房梁,仍然冒烟的房梁烙在他的皮肤上滋滋作响,他却面无表情,就像一座会动的石雕像,当废墟被清理出一大块空间后,他发现已经无法再去翻找,那些焦炭状的尸体,已然在烈火高温下变的脆弱不堪,只要轻轻一翻动,便会碎成炭屑,而每一具尸体都可能曾是他的叔伯好友,亲朋至交。老刀感觉世界已经随着这场大火被彻底焚化,他的母亲,就躺在身前这堆炭屑之中,他的小弟,爱人,所有对他最有意义的一切,顷刻间化为乌有,他默默停止了翻找,麻木的站起身,像一具移动的尸体般,默然的返回自己那被烧成废墟的曾经的家,他的脚掌不知被什么尖利的物件划破了,鲜血直流。那带血的脚印一步步的延伸着,夕阳下拉长的身影像横躺于地上的墓碑,他走到院子门口,失力般瘫倒在地,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直起身子,挥舞着铁钵般的拳头一次又一次狠狠砸向地面,一阵从胸膛深处迸发的嘶吼,如惊雷滚滚般直冲云霄……
与此同时,他的皮肤上,突然迸射出金色的纹路,像是一场雷电在他的身周游走,那些纹路分开了他的血肉,一阵无法言状的痛苦袭来,他的身体突然开始膨胀,骨骼发出干枯树枝折断的脆响,他的皮肤尽皆撕裂,一片片的剥落在地上,像燃烧的纸片般在周身的金光中卷曲,焚化,就在他的身体膨胀到原先体型两个那般高大之时,老刀痛的晕了过去,接着一股黑色的气息从他的身体中显现,开始顺着他的经脉游走,这些黑色的气息如游蛇般的卷曲,盘绕,一点点将金光吐入体内,每吞一口,黑气便会减退一分,到最后,那周身散射的金光完全化作游蛇般的形状,在老刀的身体上周而复始的缠绕游走,老刀的身体开始慢慢缩小,身体中传出沙沙声,像雨后田中植物拔节的细密声响,不过一个时辰老刀已经恢复身形,只是胸口处,露出一些金色的条纹,随着老刀的呼吸起伏而缓缓游动,似乎极其满足惬意。
夕阳渐渐沉入海中,大海呈现出血红和蓝黑的交汇,金龙岛张家村的天空,隐隐有金光闪烁,远处经过的渔船,无不惊恐远避,更有甚者赶紧在船头跪拜,祈祷仙人降下福运以保平安,在更加遥远的地方,一个身着黑色披风的高瘦男子,带着难以置信的眼神盯着黑暗的海面,自言自语道
“大人,你所期待的时刻终于拉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