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后晋天福三年,云州节度使府中,节度使沙彦珣召集众将在府内议事,原因是后晋高祖石敬瑭当年为了和契丹借兵与后唐末帝李从珂作战,已经将幽云十六州割给了草原上的契丹人,如今契丹兵临城下,来接收云州,沙彦珣决定升帐召集将领商议出城迎接。
沙彦珣道:“前日已接到京城圣旨,圣上已将云州割让给了契丹人,如今契丹国皇帝耶律德光收兵北撤已临城下,等待接收云州,各位将军请随我出城迎接?”
副将屠逐禄道:“大帅明鉴,圣上已经将城割给契丹,吾等正该出乘迎接,圣上的旨意,吾等定当全力执行。”
沙彦珣起身令众将跟随,正待说话,忽听一人高声道:“我等皆属礼仪之邦的汉人,怎能向夷狄称臣,将城池轻易拱手让出!”说话的是云州判官吴峦,此话一出,众将议论纷纷,各说长短。
副将屠逐禄喝道:“大胆吴峦,竟敢公开抗旨,末将恳请大帅将其推出处斩!!”
此言一出,忽听一人怒喝道:“逐禄贼子,胡说八道!!即使圣上有旨,吾等亦不可糊涂行事,将满城百姓拱手相让!!还请大帅对吴判官之言见谅,一定要三思而行啊。”说话之人,姓张名敬遵,乃后唐大将张敬达之堂弟,现任云州副将,此人为人嫉恶如仇,与吴峦交好,戍边多年,非常痛恨胡人的骚扰,加之数年前其兄张敬达被契丹军队围困后兵败自杀殉国,家仇国恨,此人对割地之事深恶痛绝,心中打定主意要与契丹决以死战。闻听屠逐禄之言勃然大怒,于是出言力争。
屠逐禄被张敬遵喝骂,心有不甘,啐了口吐沫,横眼道:“吾等皆为圣上臣子,君言臣行,天经地义,一城百姓让与契丹又如何?你个莽夫,有何资格言战!”
张敬遵骂道:“逐禄贼子,大言不惭,君子之行,应顺天地,圣上竟然公开向契丹称儿皇帝,置我中原百姓与不顾,你若愿当儿臣子,你就当,这城我是不会跟着献。”
沙彦珣见状,道:“住嘴!都别争了,就让吴判官和张将军守城,其余将士随我出城迎接,就这么定了”。吴峦正欲进言阻止,被张敬遵使了个眼色,没有开口,于是,沙彦珣率领众将出城迎接契丹军队,吴峦与张敬遵留在城中守卫,大约半个时辰,忽听城外高呼万岁,有小校来报说沙彦珣一干出迎人员都被契丹人扣押了,军队正准备进城,吴峦二人闻报大怒,急登城楼观望,只见城外旌旗挥舞,契丹将士正在城外耀武扬威,阵前一人在向城上高喊叫开城门,张敬遵凝目望去,正是副将屠逐禄,心中大怒,取过硬弓,搭上雕翎箭,瞧的仔细处,嗖的一箭正中屠逐禄咽喉,毙于城下。
吴峦见射死了屠逐禄,拍手道:张兄好箭法,眼下只有誓死抵抗了,还请兄长与我出城大杀一通,如何?
张肃坚闻言,绰戟在手道:“咱们兄弟二人不可同出,我带五百健卒出城冲杀一阵,还望吴兄在城内为吾掠阵!”言罢奔下城楼,飞身上马,领五百军士,拥出城去。
这边,契丹军中见城前射死了屠逐禄,群情哗然,纷纷鼓噪,将欲攻城。
忽见云州城门大开,拥出一队人马,为首一将白马银袍,舞一杆亮银青龙戟,正是射死屠逐禄的云州副将张敬遵。
契丹将士见云州城内有人马杀出,纷纷请战,耶律德光闻报,命令先锋大将萧天猛去迎击,萧天猛得令后,催马摇斧直奔张敬遵,拦住了张敬遵的来路,迎面立劈华山,照张敬遵的头顶砍落,张敬遵见一虬髯大将冲来,用斧直劈,双膀用力,手中青龙戟横过,来架萧天猛的大斧,兵器相交后,大斧登时从萧天猛的手中飞脱,张敬遵眼疾手快跟上一戟,将萧天猛刺于马下。
吴峦等人见张敬遵得胜,心中甚喜,但是那五百士卒已经被契丹兵围在垓心,死伤甚重,只剩下百余人左冲右突。
张敬遵见敌方势大,自己的随从已剩不多,拨转马头,冲入人群,抬手间刺死四名契丹兵,引着百余名随从趁乱突出重围且战且退。
吴峦在城楼上见状,急命守军弓弩满张,严阵以待,打开城门,放众人进入。
说话间,张敬遵引众人飞奔到城门,退入城中,吴峦见张敬遵得胜回来,连命守军严密监视城外契丹兵动向,自己亲自率众将迎张敬遵道贺。张敬遵道:“胡虏势大,吾等宜率众死守待援,不可轻易出战!”吴峦点头道:“张兄所言甚是,眼下只宜坚守,速动员全城百姓,上城共同御敌!”言罢,请张敬遵率军守城,自率副将带人动员百姓拆屋运石扛木到城上,准备物资待敌恶战。
忙活了一整天,张敬遵见城外的敌军没有发动攻城,转眼行将黄昏,忽然想起一事,急忙到吴峦府中,见吴峦在家中正在来回不停踱步,面有焦急神色,问道:吾兄可有心事,道于吾听,可否?吴峦闻言,低声道:“张兄随我来,内堂详谈。拉着张敬遵进到内堂。只见内堂床上有一女童正在沉睡,别无他人,吴峦指着那女童道:“吾忧之事,正是小女吴黎,正值髫年,未及豆蔻,不忍让其殁于战火,指望张兄能带吾女并汝子肃坚突围成功,回复中原,还望兄台能不负所托。”言罢,屈膝要跪,张敬遵见状急忙扶起,道:”原来是此事,我也正想和兄台商量送出孩子的事情呢!咱们是不谋而合啊!哈哈哈!这事包在兄弟身上了,你大可放心!”
于是两人商议,在当夜三更时分,由张敬遵护送两个孩子突围出城。
转眼三更已到,张敬遵披挂完毕,将张肃坚和吴黎与自己绑在一起,同骑一匹战马,打开南门,飞奔而去。
白天时候,张敬遵已经观察过,辽军围城时,南门的兵力最少,张敬遵拨开鹿角,跃马舞戟,冲进辽营,围困南门的辽军主将察勒,号称契丹第一猛将,武功了得,自恃勇力过人,对于防备敌军趁夜劫营的事情,根本没放在心上,待听得营中一乱,察勒急忙披挂上马,张敬遵已经趁乱冲过了营围,扬长而去,察勒闻报,暴跳如雷,也只能暗自懊恼,
既然没有阻挡,张敬遵带着两个孩子,一鼓气跑了十余里,天已破晓,到了寅时,来到一个镇甸,由于时逢战乱,人烟稀少,破败不堪,只有一个客栈挂着幌子迎风飘荡,张敬遵远远望见,心道:正好歇歇脚,吃点东西,补补力气。于是策马到客栈前,将两个孩子放下马,把马栓在客栈前带着孩子走进了客栈。
客栈里只有一个伙计守在柜台前,见有客人到,热情的招呼着迎上前来,张敬遵挑了个靠窗户的角落和两个孩子坐下,由于连日来忙于战事,昨夜又单骑突围,肚中早已饥肠辘辘,自然挑着牛肉、肥鸡点了几样,让伙计速速上来。
正等待间,忽听客栈外有马蹄声,但听一人朗声道:“这里正有一家客栈,我等进去讨杯酒喝!说话间,脚步声响,进来四人,在大堂中间落座,只见上首之人,一身契丹人打扮,鹰鼻尖嘴,眇一目,腰挎单刀一把,其余三人对其很是尊敬之意,左首之人长发披头,头上束着一个铜发箍,是个头陀,手中拎着一对戒刀,右首之人,身穿鹤氅,三绺短髯,后背背着一把宝剑,背对之人,头带斗笠,虎背熊腰,背着两个山羊角,张敬遵细致打量完这几个人,心中暗自吸口凉气,心道:真是冤家路窄,刚出重围,又遇到这伙强人,看打扮,多半是胡人的细作。
这进来的众人,那契丹打扮的,名叫兀欲,是耶律阿保机长子东丹王耶律倍的儿子,由于少年顽皮,不慎眇了一目,落下眼睛残疾,此番出现在客栈,是契丹军队南进时,耶律德光委派的清扫队,为专门剪除沿途抵抗契丹军队的组织,这支队伍的人员主要是用金钱招揽的北方一带的武林高手,僧,道,匪不论出身,统统招用。头陀打扮的是契丹族,姓萧名秋霜,绰号通臂头陀,道士打扮的姓韩名疾风,绰号铁指道人,这二人都是燕山一带著名的武林高手。
但听那头陀高声喊道:“酒家,好酒好肉只管端上桌来,速速上来!!”
张敬遵皱皱眉头,忽听吴黎嘀咕道:“和尚还吃肉喝酒啊?!”张敬遵急待阻止,话音已落。吴黎虽然声音极低,但那头陀武功了得,再轻的声音,也听的清清楚楚,行走多年,哪里听得旁人半点非议,高声断喝:“哪家的黄毛丫头在此胡言乱语!!”
话音未落,一双筷子已直射而来,张敬遵一手按下吴黎避过,筷子穿出窗外。
张敬遵操起亮银戟,冲两个孩子道:“快走!”吴黎和张肃坚心领神会,同时越窗而出,此时,那戴斗笠的已舞着一对山羊角砸将下来,张敬遵自恃力大,横戟硬接,“当”的一声响,对方的山羊角竟然没有弹开,心中不禁暗暗惊奇!
这下正面交锋,张敬遵才看清,那斗笠客手中的山羊角竟然是精钢打制的类似钢鞭的兵器,和山羊角形状相同,简直可以以假乱真。
这使羊角钢鞭的斗笠客复姓公羊名信,是契丹招揽的中原武士,此人当年是晋北巨盗,自恃勇力过人,打制一对羊角弯鞭,打劫当地富户商贾,名噪一方。
张敬遵用的是亮银青龙戟,属于长兵器,在大堂里空间有限,无法施展,于是瞧准时机,寻个破绽,飞身越出窗外,那公羊信与头陀等人也追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