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灿在老欧做动员讲话的时候就看到,刚才笔直坐在场地中央的那批迷彩服在一个大官的口令下,都散开到了一群群小青蛙的旁边,他们显然提前就知道了自己的任务对象,机械而有秩序地跑向各自的班级,连跑步的姿势都是整齐划一的,没有多余的动作,就像身体里有个芯片,按程序执行就可以了。
法学二班和三班的集合场地就在一班的旁边,刚才跑步过来的三个迷彩服,史灿特别希望那个高个子的是一班的教官,可惜他跑向了二班。一个敦敦实实最矮的小个子居然站到了老欧的旁边,比老欧矮了一大截,顶多有白京高,不过没有白京那个白花花的大肚子,很结实,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多余的脂肪,黑黑的,就像二哥秋天割稻时才有的那种黑,黑得发亮,发紫。
“同学们好!”这个叫李飞飞的别看个子不高,声音分贝可够大的,穿透力很强,一张嘴把史灿的心脏往上震荡了三公分又缓缓下落到原点。他说的每个字似乎都是用尽所有力气喊出来的,像一颗颗子弹嗖地钻进你的耳朵里,军人平时就是这么说话吗?怪不得他的嗓子是哑的,不对,是声带撕裂的那种哑,但是你能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很荣幸带大家一起训练!”他仍然是喊着的,“咱们一班和另外两个班,属于新兵三连。我们班必须是第一名,在整个新兵团中也必须名列前茅!在我李飞飞当兵十几年的时间里,没有输的概念!我带的兵必须是最有种的,最有骨气的,最有纪律的!”他扫了一眼面前的新兵蛋子,那眼神就像日军碉堡上的探照灯似的,呈扇形,照的又亮又远,我们全部暴露在照射范围之类,动也不敢动,一动就要壮烈牺牲了。
“在我的眼里,没有性别之分,只有好兵和孬兵。不要喊苦,你们还不知道什么叫苦。训练时,说话要报告,平时不准请假,小伤小病你给我扛着,只要死不了,你就得坚持训练,特殊情况必须有班主任签字或者医院证明,但是我不希望看到。不要以为大学生有多了不起,在这个操场上,没有大学生,只有兵!通不过我李飞飞的训练,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兵!”
“别想跟我耍花招,什么样的兵我没见过?你们那点小聪明都是别人玩剩的。拼智商你们比我强,玩心眼你们还太嫩!训练时,我会把动作要领说清楚,并且示范给你们看,听不清是你的事,做不到也是你的事。做不到怎么办?那就要惩罚!站军姿、高抬腿、俯卧撑、跑圈、扎马步,你随便挑!我一定会满足!”
白京晃了晃大脑袋,跟李满嘀咕了一句,“阿飞原来也是个刺头吧,我看不像个善茬啊!”
毛多多扭回头,附和道:“是啰,有点变态!”
“刚才说话的那个!出列!”李飞飞突然一嗓子,史灿汗毛孔全竖起来了。
白京一惊,但还是装着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正要走到前面去,李飞飞一指毛多多,“瘦高个这个!别瞅别人了,就是你!出列!”
毛多多刷一下脸色就变了,本来挺高的个子,这会佝偻着,像个干瘪的小老头。他怯生生地从队伍里走出来,迈着小碎步,那段距离估计是他长这么大走过的最长一段路了。
白京擦了把额头的汗,长吁了一口气,坏笑着看着毛多多的狼狈样。
“我刚才说的话当放屁吗?说话要报告,你报告了吗?30个俯卧撑!”
“李教官,我拉肚子,浑身没力气,做不动。”
“没力气?刚才说话的力气哪来的?好,不服从命令,加20个俯卧撑!”
“我是真的……好,我做!我做!”
毛多多像一只大虾一样趴在地上,两手撑地,托起脑袋,仰个长脖子,双脚点地,只有腰连着屁股在一起一伏,像个大青虫在蠕动。
“你这是在游泳吗?!手脚同高、腹部收紧、身体下压、接近手背高度,重复50个!”
毛多多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在地上奋力挣扎着,每做一个就像重获新生一般,面部狰狞着,脖子上的青筋都出来了,两支胳膊剧烈地抖动着,似乎稍不留神就会折断。但是他不敢说话,也不敢停下来,哪怕慢一点,他也不敢停下来,他感觉好丢脸,他感觉快撑不住了,他感觉快晕过去了。他恨自己点背,偏偏早上还拉肚子。他恨白京,要不是他发牢骚,自己也不会多那一句嘴,对了,凭什么他就没事?应该让他做100个!为什么不罚他?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