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们抽着烟说着田里的事，女人们纳着鞋底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时不时还哈哈哈地笑起来，小史灿和小伙伴们在晒谷场上疯跑着，突然被个土疙瘩绊倒了，本来想哭的后来想想算了，揉揉膝盖接着跑。跑累了，就坐在母亲身边听她们聊，运气好的时候还能有南瓜子吃。

母亲有时候会把小史灿抱起来坐在怀里，头枕在母亲的胳膊上，唱歌给小史灿听：“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他为人民谋幸福，呼儿嗨吆，他是人民大救星……”好多个夜晚，小史灿就是这么睡着的，睡着了就不热了。

有时候母亲还会唱样板戏给小史灿听，母亲说那叫《红灯记》，还知道里面有李奶奶、李玉和、小铁梅、鸠山，还知道爹爹不是亲爹奶奶不是亲奶奶。小史灿经常问母亲不识字怎么记得住那么多词的，母亲说不认字不还是有眼睛和耳朵吗，听几遍不就会了。

若干年后，史灿发现，母亲当年很多词唱的是错的，不过音倒是大致对的。

“李教官！来一个！”李苏这个小丫头，别看个头不高，胆量可不小，居然带头喊起来，于是大家都跟着喊起来：“李教官！来一个！李教官！来一个！”

李飞飞挠了挠头，看来是躲不过去了，“唱得不好，大家不要笑！我唱一句，大家也跟着唱一下，好不好？”

“好！”

“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预备……唱！”李飞飞唱歌的样子，就像跟领导汇报工作一样，笔直地站着，目视前方，高音很高，低音几乎听不清吐字，每个音节之间的衔接本来有个圆润的过渡，但是到他这就被九十度拐弯了，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发射出去的，到了嘴边立刻爆炸了。韵律什么的就不谈了，气势倒是绝对有的。

史灿第一次听军人唱歌，跟母亲唱歌区别太大了，不过史灿觉得军人唱歌应该就是这个样子的，整齐划一，排山倒海，如果合唱起来，绝对能振奋精神激发斗志。是的，这就是军人的力量。

李飞飞就这样教一句，大家跟着学一句，大学生毕竟还是大学生，很快整首歌都学会了，最后变成他只需要开口唱第一句“日落西山红霞飞”，后面自动就跟着唱下去了，训练的疲累似乎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家唱的非常好！肯定比我强多了，我是五音不全，嘿嘿。我想请一位同学给大家单独演唱一下好不好？”李飞飞突然踢个皮球过来，大家还有点接不住。

李苏把手一指：“我推荐501的柳琴，她唱歌好听，同学们说好不好？”

当然全票通过。

柳琴倒也够大方的，蹭一下站起来了，甩了甩自己的小波浪卷，直接走到李飞飞的旁边，面向同学们：“唱就唱！李苏，你是学习委员，我肯定当不了，不过争取老欧让我当个文艺委员，文艺细胞本姑娘多少还有点。”

史灿打量了一下这个柳琴，中等的个子，一米六四？嗯，顶多一米六五。头发显然是烫过的，小眼睛薄嘴唇，短瓜子脸？也不准确，不过嘴角边有颗黑痣挺碍眼的。军服穿在她身上，倒也显得挺精神。

柳琴唱歌确实好听，没有吹牛，这明显是有功底的人。如果说李飞飞唱歌是放鞭炮，那么柳琴唱歌就是放礼花时那长长的烟火，轻盈地飘向空中，又四散开来，每个音符都沁入你的耳膜，和你的心一起共振。

不过史灿觉得这丫头有点招摇，有点扎眼，还带着点城市小姑娘的那股傲气，不是自己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