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月亮很亮,照得整个宣传队院子里都有些洁白。仰亚训练回来,到公用厕所里冲了阵凉水澡,一个仰脖,躺倒在了床上。
半夜,仰亚又听到了那隐隐的哭声。
这久,也没有听说团里谁和谁又发生了那种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呀,怎么又有人在后面小土丘上哭呢?
这次,仰亚没有再害怕,他听了一阵后,出于好奇,他爬起床来,悄悄朝着后面的土丘走去。
“我还没出世的儿子呀,今天我和你阿爸来看你来了,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冰冷的地下,这都是我和你阿爸的罪过呀,我们当时为了一时的快活而有了你,而又因为年轻负气而把你做了。也许,这是上天对我们的惩罚吧,自从打了你以后,我们就再也没有怀上第二个了,我的命咋就这么的苦啊。呜呜呜——”
“好好好,不要再哭了,让旁边有人听到不好,没有就没有呗,我又没嫌弃你,又没离开你,不是还和你一起生活的吗!怀不上,过两年,我俩去捡一个来养呗。”
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走开,要不是你当年只想着自己舒服,只想着做那事,而一次次的叫我去把孩子做掉,也不至于我连一个自己的孩子也没有。”
“就做了那几次,后来,不是你自己没有怀上吗?这也能怪我?”
“怎么不怪你?你以为我这是魔术师那口袋?说变就能变出东西来?等你想要时,你再努力,也没用了。别跟我说那些你和我在一起的话,你的那些事,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自从从宣传队里出去以后,你背着我又睡了多少女人,你以为我不知道。今天,能再来看一眼我们的孩子,我也心满意足了。至于过不过下去,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了。你要是再敢这样对我,你小心,说不定哪天晚上,我一剪刀把你那东西连根带毛一起剪了,你信不信?”
男人再也不敢出声。
女人还在嘤嘤地抽泣着。仰亚听清了,也不好意思再往前走,虽然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但是,这个时候自己肯定是不好露面出去了。仰亚又躲在旁边看了一会,才慢慢地退了回来。
今天,仰亚重又听到了这哭声,仰亚确信自己是醒着的,再一听,确实那声音是从后面那土丘处传来的。
是莫卯和翁妮?
可是,他们的孩子不是还没成型吗?他们的‘孩子’也没在这里呀,不是‘留’在县城医院里吗?
仰亚又躲着听了一会,声音若有若无。仰亚还是决定起来再到后面去看看。
夜风,静静地吹着;那棵大松树上的针叶,还像上次那样响着。月亮,正慢慢地朝着一片黑云里走着,在黑云的边上,留下一圈白色的光边。
距离鸡叫的时候还早了些。四周的山和树,包括房子,都只留下了一道模糊的黑影。
仰亚在上次站着的地方,停了下来,想象上次一样地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也想听听是不是真的是莫卯和翁妮。
可是,一时间,那边却没有了声音,好大一会儿,都没有。等月亮再一次从那片黑云中慢慢爬出来。才又看清周围一点点。
大松树在又一阵风中,松叶又叫了几声。可是,土丘上却没有了任何动静。
啊?刚才不都还有两个人影的吗?这会——
又一阵风吹来,松树上发出了几声怪叫。仰亚的背上出了几滴冷汗。
仰亚是不相信鬼的,尤其是不相信刚才那是鬼。他相信那一定是人,而且十有八九那就是莫卯和翁妮。
可是,就只这一会,人又到哪去了呢?
仰亚迟疑了几秒钟,还是朝着土丘走了过去。
土丘上什么也没有,只是在众多的土丘之间,仰亚又发现了一个新的小土丘。那上面还有新拢上去的泥土。
土堆的前面,也站立着一个脚板大小的石头。仰亚俯下身子,把那块石头拿了起来,凑到自己的眼前,借着月亮微弱的光亮,他看见了上面新划上去的几个字:
‘孩子,你睡吧!’
仰亚轻轻一吹,还能从石块上吹出一层灰来。
仰亚慢慢地又把石块放回到原来的位置,还用力地压了压,确信比刚才安得更牢固后,才放手。
就在石块的旁边,还有一小撮刚刚燃过的灰烬。旁边还有零星的几片纸片。
仰亚慢慢地捡起来,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几排字:
“孩子,我们都还不知道你是男孩还是女孩,是你阿爸阿妈对不起你。------妮”
然后另一小片纸片上,有半个‘莫’字。
这真的是莫卯和翁妮回来了,把他们才三个月大的‘孩子’也‘埋’在了这里。
也许,他们早就已经听说了宣传队里以前的事,还有这个小土堆的‘故事’。
虽然青春年少,虽然也只是图一时快活后的‘意外’,但是毕竟那也应该算是自己爱的‘结晶’、自己身上的骨血吧?
这一刻,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泰然处之和冷漠视之。
仰亚把地上还没燃尽的纸屑,重新慢慢地归拢了起来,把它们放在了一起,再从自己的衣袋里抽出火柴,轻轻地划上一根,点燃。
一小团微弱的火苗在新刨开的泥土上跳着,弱得经不起一点点风吹草动。
就像那埋在土丘里微弱的生命;
就像那青春年少不成熟的爱恋。
等最后一颗火星都慢慢熄灭,仰亚用一根小树枝刨开石块下面新的泥土,把那一小撮灰烬埋到了那个小小的‘坟堆’下面。
仰亚抬起头来,四周仍然死一般的寂静,也没能看到任何的身影。
远处,一声幽幽的鸡鸣。
是否,天,就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