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那等一下,我去买菜,你在家做就行。”
“不,我去买,要不你休息一会也行。在我这?在你的宿舍都行。”
仰来扭不过老李叔,只得答应了。
“好,老李叔,那我先到后面去看看,晚上,就等你的饭了哟。”
“没事,反正我也是空着,只要你能陪我聊聊天,我都很高兴了。”
说完,老李头出去买菜,仰亚慢慢地走向后面。
整个大院,仰亚重来没感觉到有这么安静过。安静得让仰亚都有些害怕。那辆解放牌大货车,从来就是从武装部‘退休’下来后才给团里用的。平常,大家上上下下的也没觉得怎么。今天,就这么空荡荡、冷清清的放着,比刚才听到老李头说退休还让仰亚心里难受。
车子旁边的训练场,有几棵小草,已经趁机钻了出来,想占据这演员们曾经训练的园地。单杠上面,两头,还挂着两滴露珠,接口的地方,已经能看出几点锈斑。
仰亚想到后面的排练厅去看看,就没有直接上楼到自己的寝室去。后面的排练厅空着,里面还有几面大鼓,其他的,好像已经搬走了不少,只有墙上那几幅画,还在精神饱满地‘跳’着。那是几年来,仰亚他们到各地去演出时,有摄影爱好者帮他们拍下的。其中就有前几个月接待中央领导时的合影,出国演出的照片,都还没能挂上来呢。
接待中央领导时,仰亚就站在中央领导的后面,看得出来一个个青春焕发,笑容满面。另一面墙上,是各个时期得来的奖状、锦旗,一排排,一直挂了一整面墙。
以前,每一次训练前,特别是新招来的演员的第一次训练,陈团长或者团里其他的老师,总要把大家叫到训练室里来,恭恭敬敬地站在这些荣耀面前,讲纪律,表决心,说斗志,定目标——
每一次,仰亚都觉得那上面挂的,都是自己心中的自豪,可今天,他只感觉到那一抹红色有些刺眼。
训练室的门没有上锁,仰亚轻轻地推开门走了进去。里面已经开始有了霉味,地板上的灰尘里,还留着来来往往的脚印子,只是再也看不到那股训练时的热气了。
曾经多少次,仰亚和他的伙伴们在这里挥汗如雨;在这里日日夜夜。仰亚仿佛又听到了那激烈的鼓声,还有那悠扬的芦笙曲。他走过去,用手在大鼓上敲了一下,一声剌耳的震动,才让仰亚从以前的梦中醒来。
此情此景,人已走,只有心如旧。
推开后面更衣室的门,一只灰猫,看见有人进来,睁了睁自己发蓝的眼睛,看了仰亚一眼,‘喵’的一声,跑开了。
更衣室里,是谁落下了一件演出服,或许那根本就不是落下的,而是故意留下来的,或者是根本就不想拿走、不敢拿走。这个梦,对于一群把它看成是自己青春、看成是自己一生的追求、一生的向往时,就这样嘎然而止,谁又能把这个梦收拾得整整齐齐、一干二净。
最上面一层的一个衣柜里,还有一个护腕,那就是仰亚留下的。自从仰亚第一次来到宣传队,第一次训练就扭伤了手腕。从此,训练时,他总是带上一个护腕,来保护他那只受伤的左手。
以前的训练,不止一次地让仰亚痛苦,让仰亚难受。曾经多少次,都在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要是有一天不训练了,不演出了,那该有多好,也不至于这样一天天的忍着痛难受。可是现在,真的如他所愿了,不练了,也不会再有演出了。可是,此时此刻,在仰亚的心里,比起那些在训练、演出时受的伤、忍的痛。现在,他才觉得,那些都算不了什么。只有现在,他才觉得是自己的心在流血,心里有一阵酸楚。
仰亚默默地退了出来,来到了楼上自己的宿舍。打开房门时,仰亚的手都有些颤抖,甚至好几次都没能把钥匙插进锁孔。一股子霉味扑鼻而来,结在门上面的一个蜘蛛网上,被仰亚吓得,那只蜘蛛赶紧朝门缝里藏。
仰亚拉开窗帘,搧了搧自己的鼻子,无力地躺在床上。还没闭上眼,从前的一幕幕就出现在了仰亚的头上。
三年、五年,仰亚就在这三尺斗室里,圆他自己的梦。如今,梦没了,这个房间里,留给他的又还能有什么?!
青春?爱情?
荣耀?还是——
仰亚不愿想,也不敢想。任由自己的思绪在这‘空旷’的世界里,没有着落的乱撞,没有目的的游荡。
“仰亚,仰亚,可以了,下来吃饭吧!”
老李叔的叫声,才把仰亚从纷乱的思绪里拉回来,回到现实,回到这三尺空间。
“啊,马上!”
仰亚从床上坐了起来,习惯性的收拾着床,收拾站自己零乱的想像。
关门!
下楼!
一步步!
“哎,也就我俩,我也没准备太多的菜了,就这样了。喝点?”
仰亚默默地点点头。
平时,仰亚很少喝酒,除非万不得已。可今天,他没有拒绝老李叔,而且还主动地把杯子送了过去。
老李叔打开旁边的小柜,取出那他平时很少拿出来的小土坛,撕开表面的一层土纸。那纸,已经陈旧得如同他的脸他的手。他用如纸般满是皱纹的手,轻轻扭开坛盖。
“里面,可能也就剩最后两杯了,今天再不喝,恐怕以后也没人陪我喝了。”
酒,从坛子的小口里慢慢地流了下来,稠稠的连成了一根线。似有多少的恋恋不舍,似有多少的藕断丝连。
小锅里的菜,在煤炉上轻轻的沸着,两双筷子静静地摆在小桌上。两人不约而同地举起了杯子——
‘滴铃铃!滴铃铃!’
门口有两声自行车响。
“小陈?!”
“陈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