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吸了吸鼻子,没有质疑,没有判断,没有抱怨和不解,只是抬头用坚定的眼神看着他说:“没关系的,你很优秀了,真的,你配得上一切,你……你别担心了,只要你知道自己是谁,记得自己是谁,你就永远都是你自己。”
他的眼神里出现了一闪而过的惊异,在短暂的释然之后,很快的敛下了眼神,稍微真诚地勾起嘴角说了一句:“谢谢你。”
我看着他,终于,他的笑容不再是充满客气,此刻他的笑里多了一些信任,一些赞赏,还有一些释怀的轻松,我低下头。
后来我的情绪平稳了,开始和他们交流我从歌曲里听到的内容。赵涟被我哭哭啼啼的样子吓到,再没要求我解析地多么准确,他一直不说话,坐在我身边不停地给我递纸巾,一直在宽慰我。
我坐在那里,一边整理自己的仪表,一边想,我不能直白的把我听到的所有都说出来,有些东西林冉昊大概是不想让别人知道的。
于是我整理了一下语言,说:“我听到了一个故事,类似于,一个布娃娃的自述。他,为了一种想得到的东西,而不得不舍弃了自由和尊严,他,给自己穿上了浮夸的衣服,站到了橱窗里,强迫自己哗众取宠……去接受来来往往的人群的挑选……”
我手里紧紧握着赵涟刚刚递给我的纸巾,悄悄地看了一眼林冉昊的态度,他没说对也没说不对,只是看着我的眼神有一点点复杂,在和他短暂的对视之后我立刻偏离了目光。
“所以,它所表达的感情是什么样的?是很痛苦吗?”赵涟问。
“不,不是的。这个人偶虽然不得不舍弃了一些东西,但是他却是为了追求自己心里认为,更值得的东西。这种表面上看起来痛苦的行为,对于他来说,也许并不是一种苦难。所以这首歌,很显然并不仅仅是痛苦。”我搅着手里的纸巾,小心翼翼地说。
我再次抬头看了一眼林冉昊,他还是眼神复杂地盯着我,我又转移了目光。
“所以,你觉得封面要怎么设计更好?”林冉昊看着我说,声音里带着挑剔。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我只有一点点拙见,说的不好,你们可要见谅。”他们两个人,一个是歌的主人,一个是海报的画师,其实只有我一个人业余而已。
我挠了挠头,尴尬地看着他们:“我觉得,这首歌的伴奏音显得有些阴暗潮湿,而且编曲也是比较暗黑、高级的感觉,所以封面的背景色用灰黑色应该还比较合适。既然这首歌写的是,关于人偶的故事,所以也应该让封面呼应歌曲的内容,应该有一个人偶的形象,然后橱窗的话,其实某种程度来说,是人偶自己给自己设的一个心结,所以我建议可以在人偶的周围画一个像栅栏一样的东西,表示这个元素是自我意识而不是客观存在的。然后歌词里的人偶心中有着……自己的白月光和理想,所以,就可以……把前面说的那些元素放在画面的一角,对角可以画一个闪亮的东西,代表人偶心里的远方……就,差不多,先想了这么多。”说完之后,我又抬头看了一眼林冉昊,他的眉头稍微皱起,看着我一言不发,赵涟看林冉昊这幅表情,又看看我,也不知说些什么好,我担心是自己过于自信说错了话,于是紧张的低头咬着嘴唇。
“还有什么想法要提出来吗?”林冉昊身体微微前倾,双臂的胳膊肘拄着腿,两只手十指交叉握拳托在下巴上,他好像看出我有所保留,于是皱着眉盯着我:“没关系,你尽管说,不用担心什么。”
我因为紧张而揪断了手里的纸巾,我想,反正这是最后一次与他的相处了,要珍惜机会表达自己的感悟,大不了就是没采用而已。
于是我深吸一口气,盯着他的眼睛对他说:“我觉得,人偶的形象,用歌手本人比较好。”
说完之后我紧紧地闭上嘴低下了头,如果我之前听歌时分析的是对的,那么他一定懂我的意思,如果我猜得都是错误的,那么他一定会有别的反应。
林冉昊轻笑了一声搂过赵涟的肩膀:“明白了吗?”
赵涟依旧不知所措:“啊?什么明白?”
“……”
林冉昊有点嫌弃赵涟反射弧长,舔了下嘴唇说:“她说的你记住了吗?”
“啊?嗯。”赵涟说:“啊?哥?你意思是按照她说的设计?”
我睁着眼睛看着他们两个人抱来抱去,听着他们说的话精神紧绷。
“不得不说,我的粉丝音乐鉴赏力比你强多了,设计理念和设计方案都有了,具体怎么做,你自己研究就好了吧。”林冉昊看起来心情很好,笑眯眯地开着玩笑。
我简直不敢相信,赵涟也是,我和赵涟相视一眼之后,他激动地抱住了林冉昊,滔滔不绝地表着决心,我看着他们笑了笑,低下了头。
我很开心,因为我听懂了他的歌,得到了他的认可,他终于从心底里相信了我是他的粉丝这件事情。
从他的反应我看出,他知道我洞悉了他的想法,也知道我在分享时有所保留,但他并没有介意,因为他的确也不想让我全盘托出。所以,在某种意义上讲,有些他隐藏在歌词字里行间的情绪,是我们两个人共同的秘密。
但同时,我也很难过,因为我的猜测是对的,他转型、出专辑等等,真的是在为了尤雅改变自己,我依旧心疼这个翩如精灵孤傲的少年努力融入世俗的辛酸。
他就像自己歌里唱的人偶一样,望着月光一般的尤雅,拼命地往自己身上缠绕带刺的蔷薇。身体被划得淋漓流着血,却依旧不知痛地向前走,他面带着夸张的笑脸,走向有月光的寂静远方。
而我,就像微凉深夜里,走在阴暗潮湿小巷的旅人,本来靠着星光辨认方向,突然星光不见,橱窗里的光在我眼前亮起。我追随着走过去,只看到人偶夸张的笑脸,和他身后的一道道干涸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