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轻言略作沉吟,他在阵法上面的修习领悟能力极高,自然知道万物线条皆可结阵的道理,但他先前便已出去走过,于是便结识了悟空,二人一见如故,便一同携行,看山看水,心性得到了明显的锻炼,在阵法上面的感觉却是没有多大提升。
木恒知道他的想法,道:
“不要和别人一起”
莫轻言微讶,心想难道这就是真正的原因?
木恒知道她不需要解释太多,当然她也不会解释太多,所以摆摆手,让他快些出发,不要在这里烦她。
莫轻言顿时感到某种契机的到来,向她真诚地行了一礼,便作告辞。
木恒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空中飘着雪,她的身上却没有积什么雪,
她看着面前白茫茫的一片,鼻子微红,应该是被冻的。
只是修行者有护体灵息,自然是不受四季影响,为何她还会被寒气侵染?
木恒没有察觉到自己着凉了,也没有注意到自己呼出的热气遇冷凝成的白雾,因为她在发呆。
一百年前她做得做多的事便有两件,一件是杀人,还有一件就是发呆。
现在的她已经不似那时那般厌恶丑陋,反而有些赞叹美好。所以她不再想着什么时候要去杀了谁,但仍然会常常发呆。
只是以前发呆是在思考自己是谁,那么现在又是为何?
一位清秀丫鬟抱着一件洁白狐裘走了过来,在其耳畔轻声问道:
“姑娘,姑娘……要不披件外衣?”
木恒回过神来,正想说声无碍,却在恍然间打了个喷嚏,于是愕然怔住,表情看着有些可爱。
白衣水火不侵,却不能御寒。
而且她还是以那时的眼光看待事物,习惯了无敌而无虞,忘记了自己现在是个凡人,并在发呆间自然而然地将护体灵息散去。
当年她还不懂事的时候虽然是有过一次,但之后她为了能杀死别人便用心修炼,所以之后灵息从未停止过运转,自然不会再出现类似于此时感染风寒的事。
所以她一时间难以反应过来。
丫鬟知道这样盯着人家姑娘看很不礼貌而且很不恭敬,却还是看着她,然后笑着自作主张地替她披上了外衣。
“公子嘱咐过要照顾好姑娘”
商礼临走前曾与院中下人说过,一日三餐只需准备好一些洗净剥好的瓜果即可,还有就是在木恒发呆的时候不要去打扰她。
丫鬟说着这话,忽然想起公子说的那些,顿时察觉到自己做错了。
木恒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从恍然中醒过后,眼神依旧平静。
她看着雪,没有留意到自己的鼻子流着水。
丫鬟笑着拿手帕轻轻地帮她擦了擦。
木恒反应过来这里还有个人,神色不变道:
“谢谢”
丫鬟受宠若惊,笑容愈加灿烂,道:
“姑娘不必谢,要不要我陪你坐会?”
木恒微愣,道:
“为何?”
丫鬟犹豫了会,看着她的脸色,眼中现出几分怜惜,道:
“只是看着姑娘的身影有些孤单”
木恒看着她,许久道:
“不必了,你先回吧”
丫鬟看了她一眼,替她紧了紧衣服,便退了回去。
木恒没有看她,但知道她看她的眼神里有一种久违的情绪。
放心不下。
为什么会放心不下?
她想起了君来挡在她面前时,在死前看她的眼神,心中突然有种莫名意味。
她至今为止都还记得当时木枝要离开时泪流满面痛苦而快乐的表情和后面的一句话:那您怎么办呢?
她抬头看向天边的云,估计是因为着凉了,时不时轻声地抽抽鼻子,神色平静。
原来你是担心我会孤单啊……原来是孤单啊……
孤单是一种难以言语的情绪,意味着人们渴望被需要。
只是她怎么可能会渴望被人需要?她怎么可能会有人类的情绪呢?
即便她现在的肉身是人类女子,她的神魂依旧圣洁高贵。
她知道她最终都会回到云端,那么在凡间的一切对于她来说就都是虚幻的,所以她到底在眷恋什么?或者说她在厌倦什么?
她本早已习惯一个人的空间和时间,现在却对着这茫茫白雪生出些许倦意。
在百草园的那天夜里,萤袖曾经问她为何要看那云,她那时说是喜欢或是习惯。
习惯不一定意味着喜欢,但不喜欢却会让人对某物某事很不习惯。
她轻叹一声,知道自己还是改变了许多,几次呼吸间便轻易接受了这个自己很不喜欢却有些欢喜的改变。
自始至终,她都遵循着顺其自然的定律,事已至此便不要强求,那么更没有必要懊悔。
所以现在她看着再次落下的满天风雪,渐深的夜色,自然而然接受了自己心中存在的某些想念。
有些想念或许会很苦,但绝大多数的想念都是甜的。
木林在浩然剑宗应该过得也很好,也不知道摇光她们怎么样了,丹青峰应该在赏雪,那个和尚应该还是在伤春悲秋……
魏老头先前见过,所以她不想他。
果然还是想念他啊……
她看着雪,突然觉得那些白色像极了寻常人家办丧事用的那些帘布,眉毛微挑。
园中忽然光明四起,积雪顿消,一派清明,雪没有在下,至少在院子里是这样。
她看着眼前干净的景象,有些满意,双眸微垂,就像是在犯春困。
园中那颗白色梅树发出沙沙的声音,不知为何听着似是在着急什么。
木恒注意到那些声音,抬眸看向那棵树。
瘦削枝干摇曳着,白色小花楚楚可怜。
木恒知道没有白雪陪伴的梅花确实有些孤单可怜,于是意念微动,阵法解除后,院里再次落雪。
于是盛天没有迎来较早的一个春天。
木恒闭着眼睛,摇着椅子,淋着雪,抽着鼻子,微微咳嗽着。
雪静静地下,风轻轻地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周围很是安静,她呼吸渐渐平缓,狐裘从其身上掉落也毫无知觉,竟是很快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