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家。是京城中的大家,位于都城北面,占地约为皇城两倍。
皇城虽然占了一个城字,但远远望去,更像是依附钱家旁的寨子。
为此,有人戏言:“帝王将相,不过钱家三两。”
皇帝周天听闻后,只是捋了捋龙袍袖口上的折痕,品了口茶,并未言语。
钱家凭和如此?钱家的小公子——钱谷曾问父亲。
他的父亲说,“命该如此。”
钱谷不懂。
隆冬大雪,梅花开了又开,从京城延绵钱宅数十里,遍地霜白夹了些红。
钱谷清晨洗漱完,便走出院儿门。
冬日辰时,天空黑白相间,踩着雪地,着眼望去,穿着厚袄的仆人们正打着灯笼,上下忙碌,见到钱谷后鞠躬行礼喊了声少爷,然后便轻轻的在每个房檐上张罗着彩灯。
过几天便是钱谷的及冠之日,照钱家习俗,该举行大礼。
小至平民百姓,大到王公贵族,都会提礼来贺,皇帝也不例外。
钱谷讨厌这些,觉得礼数太过繁琐,见到些长辈,他还总是记不住称呼名号,不是他父亲在旁悄声提醒,估计得闹出不少笑话。
而他及冠那天,估计又是人山人海的景象,不过他的父亲平日里寡言少语,但想必那天提醒钱谷的口舌总该会多些。
这二十年间,清晨起时,钱谷总会去钱家祠堂祭拜先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论刮风下雨,从未间断,这是规矩。
祠堂只是间小屋,并不出奇,屋内以夜明珠照亮,光线较暗,里面有牌位九座,又从左至右,以辈分论序。
其中辈分最高的是钱家先祖,辈分最低的则是钱谷的爷爷。有些奇怪的是,只有一半的牌位刻有钱家先人的姓名,如他的爷爷钱墨,祖爷爷钱玺。
而又有一半的牌位上则没有名字,它们中间是血块凝结成的褐色血珀。这东西,就代表这些没有姓名先人的身份。
父亲告诉他,这些仙人本就无名,只得用他们生前的血混着树脂熬成血珀代替他们的名。
钱谷不太明白,既然都是钱家的先人,却为何有的又没有名字?
他还想细问,父亲摆手,说他及冠大礼过后便会知晓。时至今日,也快到时候了。
上香需一个一个上,上完还需三叩头。
钱谷年幼时,父亲就说:“钱家能有今天的地位,靠的都是这些逝去的人。你绝不得忘,需每日上香,每日叩头。将来你有孩子后,也得教他如此。”
钱谷点头称是,谨记在心。
从祠堂出来时,天空亮起一抹鱼肚白配上些不清不楚的霞红色。
照顾钱谷已有不少年头的侍女雪儿,正候在门外,她微微躬身:“少爷,老爷唤你去书房。”
钱谷点点头:“知道了。”
走到半道,他又想起什么,回头问:“雪儿,今晚鱼尾江有烟花会吧?”
雪儿有些憧憬:“是的,少爷。今天初七。鱼尾江可热闹呢。”
她朝钱谷眨眨眼。
钱谷自然理解她的意思,笑道:“那你准备一下,我们今晚去鱼尾江逛逛。”
雪儿欣喜,喏了一声后,便蹦蹦跳跳的离开了。
钱谷笑着摇头,雪儿与他单独在一起时,便恢复了十几岁少女该有的活泼样子。
而鱼尾江的烟花会她常常无意间提起,至于有多无意,大概是八句话里有七句关于烟花,剩下一句则是鱼尾。
到书房的时候,父亲与往常一样翻看着古籍,钱谷来时,他说了一声坐,钱谷便静静的坐下等候他。
烛火微燃,窗外的雪又下的大了些,天灰蒙蒙的,该等了有一炷香的时间,父亲合上古籍,看着钱谷问:“谷儿,你可知周天为何如此厚待钱家?”
钱谷稍稍愣了一下,父亲素来避讳谈论皇帝周天。他望了眼窗外,也并未看见太阳打从西边儿出来——钱谷摇了摇头。
父亲见他反应奇特,笑骂:“你个崽子,正经点。”
于是钱谷正经的摇摇头。
“再问你一遍...”父亲收起笑容,手指轻轻叩着桌案,抬头盯着钱谷:
“你可知周天为何如此厚待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