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旭微微一笑,理所当然道:“当然有私心,我们这些以贩卖货物为生的商人本就为士人清流所不容,将本求利,处处都得看朝廷的脸色行事。别说他们了,就是我们不也是为了兜售椅子吗?”
刘昭拍了拍脑门“我是说,既然这些人都怀着私心送礼,而这位张刺史来者不拒,岂不是说明,他至少不是一个廉如水的清官吧,您怎么还说他并非爱财之人,这才是我奇怪的地方。”
哦,杨旭叹了口气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天子尚且明码标价,卖官鬻爵,朝堂上下更是早已贿赂成风,每年考课,评比,乃至朝中贵人嫁娶逢迎,寿诞丧事,都得打点,没钱怎么能行?”
刘昭点头表示认可。
“之所以说这位张公是个好官,那也是有道理的,其他地方的官员需要用钱会加收税赋,横征暴敛,但泥腿子能有几个钱,盘剥的狠了,那些刁民还会造反。张公就不一样了,他担任并州刺史这些年,上下打点钱财有一大半可都是我等商贾所贡献的。”
刘昭有些鄙夷“商人会有如此好心?”
杨旭哈哈笑道:“自然不能白白出钱,所以,几年前,我们就和张公做了一笔交易,他对我们这些商贾高抬贵手。”
说到此,他压低声音问刘昭:“你知道晋阳最赚钱的买卖是什么吗?”
“盐铁,粮食?”
杨旭摇摇头“实话跟你说了吧,盐铁粮食自然是利润丰厚,但也得看跟谁交易,在晋阳,最赚钱的买卖乃是马匹,尤其是战马...”
在听完杨旭的讲解之后,刘昭这才终于知道,为什么这群商人会如此财大气粗了。
他们有的经营盐铁,有的经营粮食,还有的经营丝绸布匹,但这些货物绝大多数都不是卖给本地的人,而是出口到长城以外,卖给那些胡人。
不管是粮食也好,还是铁器,丝绸布帛都是草原胡人所需要的,需求旺盛,他们用黄金、牛羊、乃至战马与汉朝商人交易,这一个来回,商人们所得利润已经翻倍了。
但这远没有结束,这些汉朝商人在得到黄金、牛羊,马匹回到汉地以后,黄金可以打造成簪子,手环等装饰品,出售到洛阳、长安、邺城等繁华都市还能大捞一笔。
在以种田为主的汉朝,牛羊是硬通货,不愁销路,而马匹就更夸张了,去年朝廷颁布法令,设置騄骥厩丞,领受郡国调马,汉境马市贸易被垄断后,一匹劣马的价格飙升到两百万钱。战马更是翻了三五倍不止。
在这样的环境下,与匈奴、鲜卑、乌桓等马匹来源最近的并州商人,但凡参与其中的,无不是赚的盆满钵满。
钱财动人心,在巨大利润的诱惑下,谁不像分一杯羹?但想要参与到这场饕餮盛宴中却并非如此简单。若非有强硬后台背景的人,敢做这买卖?早就被人拉到菜市场腰斩弃市了。
晋阳商人们给刺史府提供廉价战马,孝敬钱财,而刺史府则为这些商人们提供政治庇佑。这就是杨旭口中所说的那笔交易。
更深层次的,杨旭没有说,但刘昭也能猜到一些。很显然,这里面除了商人与官员们之间的利益交换,还有像王氏这样的世家豪门参与其中,更少不了当政者的影子。
或许,所谓的并州刺史在这样一张利益巨网当中,也只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螳螂,不得不答应。
“水真是深的可怕啊。”刘昭这样想着,不由惊出一身冷汗,以为凭借自己未来人的见识就能笑傲东汉商场?这种想法实在是太幼稚了。
直到此时,刘昭才意识到,自己今天来给刺史祝寿,除了给自己的红杏商行做宣传以外,更重要的使命是搭着祁县王氏这辆快车,拿到与北地胡人贸易的入场许可证。
他深深地给杨旭行了一礼“谨受教!”杨旭抚须,笑而不语,心里给刘昭做了一个评价:孺子可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