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莞心抬起低垂的头看了秦忠一眼,露出一丝超脱的笑说道:“我对秦大将军而言不过低如蝼蚁,生死都不过是大将军一句话罢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秦忠眯起双眼,露出危险的精光,笑了笑说道:“很好!来人啊!给我打!”
一旁的一位随从利落的上前,从腰间抽出一条马鞭,凌空一抖,一声脆响猛然在空中炸裂。此人身材矫健,面容黑黝,跟京中那些养尊处优,弱不禁风的公子哥们大不相同,看身手应该也是跟随秦忠多年效力军中的。柳莞心冷笑一声,请这样的人动手当真是看得起她啊!
此人冷面如霜,没有半点犹豫,一鞭子便抽在了柳莞心的身上。柳莞心顿觉一阵火辣辣的疼向全身袭来,蔓延至四肢,她静静的闭上了双眼,脑海中浮现的是曾经温馨的童年,有父母的疼爱,家人的宠溺,一夜之间,遍地血肉模糊的尸体;还有曾经的南琴,那个亲如姐姐的女子在对她微笑,最后毫无血色的漂浮在河水中;还有曾经的清音,俏丽如雏菊般的笑脸,最后死无全尸的惨状……一幕幕像画片一般在柳莞心的脑海中回放,刺痛她的心,竟觉得身上的痛算不得什么了!
云敖得到消息第一时间便与云峙杀到了洛神坊,一进门也顾不上什么礼节,便急切的问道:“雪姬被秦府带走了?去多久了?还没回来吗?”
洛十娘正坐在前庭,从柳莞心被带走到现在已经一整天了,她都没有动弹过,就一直坐在这里,不吃不喝,但也没有特别的焦虑,只是面色凝重的在沉思着什么。
看到二位皇子来,洛十娘才有了一点反应,淡淡的看了他们一眼,说道:“是的,还未回来。”
云敖立时如炸了毛一般就要往外冲,说道:“我亲自去秦府!”
洛十娘立刻站起来拦住了要向外冲的云敖,语气坚定的说道:“三殿下莫要急躁,还不是时候!”
云敖莫名其妙的看着洛十娘,质问道:“十娘,你在说什么啊!秦岭死了!秦家已经发丧了!秦忠肯定知道此事与雪姬有关才会遣人来将她带走的!此去只怕凶多吉少啊!耽误一刻雪姬便危险一刻!”
“还不是时候!!雪姬会活着的!她一定会挺到最后!”洛十娘用毋庸置疑的口气训斥着云敖,面上流露出他们看不懂的神情。她在等,等一个最好的时机,让她们的计划万无一失!
洛十娘望向窗外已经挂上枝头的月亮,起风了,吹动着云头攒动,阵阵翻涌,不知今夜会有多长多难捱。雪姬,你一定要活着!
柳莞心不知自己挨了多久的打,也不知挨了多少鞭子,在自己目所能及的范围中,雪白的衣裙早已被鲜血浸透,所谓血肉模糊、遍体鳞伤便是这样了吧。起先是疼的,钻心的疼,后来有点木了,好像魂魄与**抽离了,魂魄在别处看着这具肉身惨遭鞭笞。
那个冷面如霜的将士并不是一直在抽她,打一阵停一阵,好像很有章法,也许这种方式更为有效,因为柳莞心觉得每次停歇下来,疼痛好似更为剧烈,一阵强过一阵的摧残着她的神经。
入夜了,风很凉,被血浸透的衣衫贴在伤口上,风一吹更阴凉了,但好似能稍稍阵痛,虽然柳莞心在不住的发抖,但这样也好,不算那么的难捱。
那位冷面的将士停歇下来的时候便站在一旁观察柳莞心。不知这个女子如何得罪了大将军,竟遭如此酷刑。他在军中跟随将军多年,也遇到过犯了错的将士受军法处置的,几军鞭抽下去,皮开肉绽,没有几个不鬼哭狼嚎的,可眼前这女子却出奇的安静,不撕喊不求饶,甚至连眼泪都没有流一滴。被吊在木架上,麻绳捆着纤细的手腕,衣袖滑下,露出两截洁白无瑕的手臂,月光打在上面,如凝霜落雪。
仆从们都退下了,秦忠吩咐入夜后只那“冷面”一人留守就好。他观察了柳莞心半天,见她一直半眯着双眸,微皱着眉心,不知是否晕过去了,他的鞭子,一个大男人都够呛扛得住,更何况这样一个弱女子。犹豫片刻,他端起旁边一碗清水走过去,碗沿轻轻碰在柳莞心的唇边,微微倾斜将水送入,水顺着她的唇角流下。柳莞心慢慢睁开双眼,看着眼前给她喂水的人。
他被她突然睁开的眼睛吓了一跳,但军人极好的心理素质让他面上没有显露分毫,只是保持着原有的姿势没有动。月光照进她的眼眸中,那样清亮,那样明净,没有一丝怨恨,没有一丝不满,甚至没有一丝恐惧。沙场行军,驻守边疆多少年,见过无数生死,他见过多少人在濒死时眼神中的仇恨、哀怨、留恋甚至愤怒,但这样一双眼睛,让他意外也让他惊喜。
喂完水,他什么也没说,沉默的走回一旁,继续安静的看守着柳莞心。
快要子时了,他抬起头看了看夜空,云挡住了月亮仅有的一丝光亮,黑压压的漫上来,风也越来越大,怕是要下雨了。他微微皱起眉头,情不自禁的看了一眼木架上的柳莞心,竟有一丝担忧。
屋漏偏逢连夜雨,倾盆的暴雨瞬间袭来。柳莞心不由苦笑一下,真是雪上加霜啊!暴雨兜头而下,瞬间便把柳莞心从内到外淋了个透湿,伤口刺痛便也罢了,这身衣裙浸了水好似更重了,她觉得自己的手腕好似要被扯断了一般,火辣辣的疼着。
那个冷面的将士独自跑到旁边的凉亭里避雨了,这个位置也能看清木架,算不得失职。夜色昏暗,他看不清她的面容,雨水无情的向她的身上泼洒着,她如风雨中的一片树叶,下一秒好像就会被折断。他犹豫了,挣扎了片刻,咬咬牙,终还是跑出了凉亭。跑到木架前,脱下外卦的软盔甲,将它搭在了木架顶端,虽然没什么大用,但多少能为柳莞心遮挡一点雨水。
做完后,他转身欲走,便听到一声微弱的“等一下……”,风雨声这么大,若不仔细听,他以为自己听错了。稍一迟钝,回头看向柳莞心,见她正望着他,用微弱的气息说道:“等一下……敢问壮士如何称呼?”
他看着她,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子却有一双坚毅倔强的双眸,顿了顿回道:“冷枫。”说完便奔回了凉亭。
这一夜,他在凉亭中,她在木架上,他看着她,隔着昏暗的雨幕,好似一副诡异的画卷,不知心里作何感受……
这一夜,云敖和云峙如热锅上的蚂蚁,在洛神坊的前庭坐立不安。洛十娘怕他们冲动误事,便让他们留在洛神坊内,让绿荷看住大门,谁也不许出去。左右都无心安眠了,那就坐等天明吧!
下了一夜的暴雨,在黎明时终于停了下来。云敖看着外面泛起鱼肚白的天际,再也坐不住了,咆哮起来:“十娘!已经一天一夜了!你怎么不着急呢?让我们出去想想办法吧!”
洛十娘微微闭起熬得通红的双眼,深吸了一口气说道:“绿荷,你去打点一下,给九盛春递个话,我要面圣。”她缓缓睁开双眼,纵使疲惫不堪,纵使岁月摧残也掩不住她那双异域的明眸中与生俱来的娇媚动人,她看着云敖说:“二位殿下辛苦了,请二位去秦府门口等我的消息,莫要冲动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