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走投无路,卓亦亭才携三喜来到仙缘庵。
仙缘庵旧时是废妃安度余生憩所,位都京都内城宝鼎山上,如今已无废妃居住,饶有前朝废太妃余留下的一位贴身人,因太妃过世后她不肯离去,自此成了庵中住持掌门大师父,近些年收了些女弟子,收支种养过活全靠姑子们自己。自媛妃得封,宫里又对该庵拨了些香油钱支持,勉强营生苟且。
卓亦亭之所以寻到这尼姑庵,跟媛妃颇有渊源。
那日晚上药先生领着卓亦亭主仆到庄府投奔被拒,卓亦亭负气之下离去三人虽觉不稳妥,又一时讨不到周全主意,暂且住在药先生家中。次日,药先生外出探看局势,待回来再议论对策。
药先生才刚走,卓亦亭便让三喜出去买红烛纸钱,想祭灵给父母。可两人哪里来的银钱,自那日从府里出来,换了偷盗来的衣裳,哪里来的钱两去购买那些物当。三喜安慰她说:“如不然,等先生回来,向他借。”
药先生跟此前自己素未相识,只因父亲曾有恩于他,他才不顾安危救自己。此刻若因恩情再向人家伸手拿钱,万万过不去那心意,如父亲母亲在侧断不应的。再者,药先生再三叮嘱,切莫起引人注意。真要烧火燃烛,岂不是引火烧身,引来人么?如若不烧,身为子女,那真真不厚孝。
药先生出去良久没见回。
三喜见卓亦亭端坐一边,倒来一碗茶,递了上去,她却不接,人恍惚无神,两眼从头夜至今掉泪不止,先生与她如何劝说都不得法。三喜知她姑娘心孝,执拗,定了心事完成不了,是不得豁然。于是,三喜不管不顾药先生的嘱咐,翻箱倒柜找东西,亦亭当没见人事一般,不过问。过一会子,三喜从药先生书柜子上找来一叠粗面白纸,便在一旁手撕,折叠,终巧弄成出了两朵纸白花和半捧纸船冥银。
三喜把刚折叠的这些死人受用东西捧给卓亦亭,她缓眼一看,眼泪收住,竟笑了。
主仆两人右鬓耳角别上白花,找个角落,把赶制替代的纸船冥钱烧起来,才烧没几个,门外响来拍门的声音,两人惊起,三喜则去饶水欲浇火,忽听到是药先生的声音。
确是药先生回来了,三喜匆忙开门。药先生谨慎,门缝儿开启,便急推而入,等定眼看到主仆二人烧纸,忙不迭去找水浇灭。
药先生怪道:“了不得,了不得。姑娘啊,这可是引火烧身呀!这儿也留不得了!”
一问,才知道城里城外布告悬赏文书,文书招贴上画有卓府逃落的人头,共六人,分别是卓亦亭与三喜,卓为眠与两个家仆,还有一个家仆,想必是那晚三喜见到的福旺了。
药先生道:“官府现在海捕文书到处贴,不止这些,听说要挨家挨户搜。如今,城里留不得,只能出城。若说出城也未必容易,城门严守比往日要严。”
卓亦亭绝望了,无境可活的绝望。她道:“连累了先生,我们也过意不去只是,弟弟尚且在外,寻到他,我死不足惜,寻不到可拿什么脸去见父亲母亲?”
卓亦亭说完,拉住三喜向药先生跪下,磕头。
卓亦亭道:“感谢先生帮助。我们这就离开。”
药先生把卓亦亭扶起,语重心长道:“姑娘,庄府眼下是去不得。官府下了文书,庄府那边岂有不知的?你们又是亲眷。第一要搜就是他家,为着避嫌,官府也不根究他们是否参了老爷,面子功夫是要做的。你如今找过去,说轻的不好进,说重的,真羊入虎口。”
见卓亦亭言语,药先生叹息一阵儿,心思了下,忽然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哎呀!我倒是忘了一个人!记得你姐姐,就是几年前进宫的媛妃娘娘,甄选觐宫的时候曾住仙缘庵,是我接的头不说,托你父亲的信我又去探视过她两三回,知道住持跟她是极好的。住持旧时得了病,是你姐姐舍药救了她。想必,她肯帮忙。”
对于仙缘庵落脚处,是一个意外,也是姐姐当年善心积下的荫福。如此,药先生遮遮掩掩领着卓亦亭和三喜赶去仙缘庵。在路过城门口时,阴差阳错遇见了弟弟卓为眠,说来也奇巧,三人在街上看布告榜文后,正要走,三喜头一个看到了卓为眠,他和那两个家仆乔装一起正接受官兵盘检,近在咫尺一步之遥,她们却不敢上前声张相认,等盘问检查后追出去,弟弟已驾马车不知去向。说来奇,官府人等皆未认得出她们。那时既出了城,她和三喜可一走了之,可回头心想父母的仇怨未了,又进城,铁了心与药先生赶往仙缘庵。
卓亦亭知道官府画的画像根本不是他们。自然的,谁能真正认识他们的容貌呢?一则,她们长处南边,得知她们容貌之人,寥寥无几,何况天高皇城远,谁认得?二则,父亲有无给她们录籍尚不可知,官府何从查起?到底,官府做事也仅仅套套做事罢了!更何况此时她们还是少年小斯的装扮。
药先生问卓亦亭:“这么好的机会,姑娘为何不一走了之?”
卓亦亭极清冷心静,回道:“一走了之,父亲母亲不是白死了?”
至此,卓亦亭有了念想,去仙缘庵暂避,寻好机会进庄府。其他的听天由命了。药先生与她们为了追弟弟经过城门盘检之后,颇为放心,想是官家认不出这卓二姑娘来,便出言邀至家中住下,亦亭则说:“毕竟我们是女孩子家,跟先生住多有不便。再者,想到庵庙里日夜诵经祷告父母双亲,告慰他们在天之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