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儿考入康杰中学,对姚满财来说,虽然也算在意料之中,但仍然欢喜异常。小女儿自小聪明,在村里上小学时,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绵白纸黑墨汁写就的全校各年级排名榜一溜十几米长就贴在大队门口的右侧屋檐下,有好几年还是他写的呢,姚晓雨的名字在最明显的位置,一眼就能找到。路过的时候,只要不忙,姚满财都会挺着胸,仰着头,踱着步,仔细地、慢慢地浏览,他对自己的毛笔字并不甚满意,但对小女儿名字的位置还算满意。
姚满财对小女儿的学习从没有操过心,考上康中了,竟然也没有时间陪孩子完整地办完入学手续。那几天的确太忙了,不过他也知道小女儿性格要强,在这方面胜姐姐多了,不用多管她也照样能够一一办完。哎,这个女儿将来肯定要远走高飞的,而晓云呢,性格绵,还是留在身边好。
经过这几个月的运作,榨油厂的生产逐渐进入正轨。如今,种棉花的农户越来越多,种植面积也是越来越大。棉花耐盐碱,而地处黄土高原南端的运城盆地分布着广袤的盐碱地,尤其是姚暹渠以南到太风公路(太原——风陵渡)之间,由于地势偏低,盐碱化程度尤为厉害,冬春季节,地表经常是白茫茫一片,宛若满地残雪。在这样的土地上,有人种植油葵,油葵也耐盐碱,但是鸟啄鼠偷,小孩糟蹋,算到底还是种棉花经济实惠。夏秋时节,你站在高高的姚暹渠上俯瞰南北,那一片片棉田绿野茫茫、横无际涯,而且棉株高大,几乎赶上人肩,好些农民还在埝垄上套种着花生、西红柿、南瓜,或者是甜瓜和西瓜,所以暑假或者秋假里,孩子们有时候在家里待得腻了,也乐意被大人派到棉花地里干活,以趁机犒劳一下嘴巴。
哥哥赵海结婚后不久,按照村里的风俗,父亲就把家里的田地划分了一下,让他和嫂子分户另起锅灶了,剩下地里的农活暑假里赵洋自然少不了要干。暑期棉花的管理主要就是打药灭虫,先是腻虫、红蜘蛛,等到开花结铃了就是棉铃虫。军绿色的铁皮圆筒喷雾器,单肩背还是很累的,而且隔一会就得卸下来打打气再背上去才能继续打,饶是赵洋还算健壮,一晌午下来肩头也是红红的一片勒印。
幸好的是,姚晓云不用干这个既耗体力又危险(有好些农民因为在高温下给棉花打药导致农药中毒)的农活,姚满财把家里所有的地全部种成了小麦,全部心思都投在两个厂上了,尤其是榨油厂,一切都是新的,完全是摸着石头过河。
忙碌了几个月,现在总算一切正常运转,姚满财狠狠地吐了几口气,躺在硬板床上伸了伸胳膊腿,顺手把床头的收音机音量旋钮拧了拧,调大了些,“十三大”召开盛况正在直播。
1987年的初冬,10月25日至11月1日,中国共产党第十三次全国代表大会胜利召开。要是在以前,姚满财绝对不会去关心这些,太遥远的北京,太高层的中央,跟咱小小老百姓有啥关系呢?但李旭林却告诉他,无论多忙,都要抽空听听,因为中央政策的方向,就是咱们老百姓讨生活、谋出路的方向,吃透政策,抓好时机,先人一步,你就能发财致富。
姚满财现在也开始相信这话的真理性了,这不事实明摆着嘛,李旭林虽然认识的字比他少得多,但人家挣到的钱却比他多多了。你如果不了解国家政策的调整方向和社会需求的变化趋势,你的工厂怎么能产出卖得快、挣钱多的东西呢?
所以姚满财就把收音机捧在了胸前。他出了值班室,慢慢地走到厂门口,工厂车间里的机器声不停地轰鸣着,厂外的大路上却甚是清静,厂门两侧开业时他自己手写的清人陶澍题与油坊的一副大红对联仍在寒风中傲然展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