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姚家姐妹站在姚暹渠上正回味那流逝岁月中的点点滴滴之时,赵洋已经身处在位于西安市雁塔区的陕西财经学院了,他考入了这个学院的经济学系,两天前来报到的。王红雷也在西安,他被西北大学中文系新闻学专业录取。两所大学距离不是很远,两人是厮跟着一起从运城坐的火车,到了西安火车站,找见了各自学校迎接新生的接待点两人才分的手。
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办完了所有入学手续,下午基本上没啥事了,休整休整准备迎接第二天就要开始的军训。
大学生们进行军事训练是1985年各高校才逐渐普及的,初衷是使学生在就学期间,履行兵役义务,接受国防教育,激发爱国热情,增强国防观念和组织纪律性,掌握基本的军事知识和技能,为国家培养综合素质人才和向中国人民解放军提供合格的后备兵员打好基础。只是大一新生们刚刚经历了夜以继日埋头苦读的高三阶段,可以说除了体育特长生之外,相当一部分学生的体质并不是很达标,所以各高校军训多是基本的、锻炼个人意志力的内容,并没有太高的难度,但即使如此,仍然有意外要发生。
队列练习是军训的重头戏,它包括:立正、稍息、停止间转法、行进、齐步走、正步、跑步、踏步、立定、蹲下、起立、整理着装、整齐报数、敬礼、礼毕等等。在军训过程中,像站军姿、走正步这样的简单动作会机械地重复几百次,两三天下来,学生们的新鲜感就荡然无存了,再加上天气炎热、太阳炙烤,晚饭后还要集合一个小时,即便是青春年少活力四射的年龄,学生们也都累得像条狗,躺在床上就不想再动弹了。可是不行,还有个半夜拉练在等着他们呢。
半夜拉练,一般是野外长距离急行军,但是由于学校地处市区,条件限制,改成了在校园内绕着操场慢跑。每个班组成一个方队,赵洋跑在自己方队的后方,和大多数同学一样,他还是有些迷糊,没有完全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夜色沉沉,路灯昏黄,长长的队伍像一条大蛇一样慢慢向前蠕动着。突然,前面队伍出现一阵骚乱,七八个人脱离方队围在了跑道边上,赵洋跑过去一看,是前面方队的一名女生,半蹲在地上,紧抱着肚子,痛苦万分。边上围着的几个男女生干着急,连声问她怎么啦,女生只是呻吟,哪里顾得上回答?班级辅导员是个年轻的女老师,也是手足无措,不知道这种情况敢不敢动她,而教官全在操场里圈,那么多人声音噪杂,一时半会还没有注意到这里。赵洋眼看着女生脸色越来越惨白,额头上已有汗水渗出,他情知不能再拖延时间,喊了一声:“赶紧送医疗室吧!”挤进人群,拦腰抱起女生,撒腿就朝医疗室奔去,辅导员和几个学生随后紧跟了过来。
急性阑尾炎!不过还算送得比较及时,不然就需要动刀子来手术了。
十来天的军训很快就过去了,汇报表演结束后第二天正好是周日,赵洋睡了个懒觉,9点多才起来,吃了饭,到门卫处问清楚了西北大学的位置,然后去找王红雷。西北大学校园就在唐时长安城皇城西南的太平坊内,天子脚下自然是繁盛之地,文物遗迹挺多,王红雷带着赵洋看了清明渠遗迹和实际寺遗址,又参观了博物馆,感受了一下西安地区种类繁多的自然社会标本文物的历史、科学和艺术价值。作为文科生,两个人都还是比较喜欢这些的。
逛完后,两人没有回学校餐厅吃饭,在街上找了一家回民羊肉泡馍店,品尝一下正宗的西安羊肉泡馍。西安羊肉泡馍和解州羊肉泡馍虽然都是历史悠久的名吃,但还是有所不同,西安羊肉泡馍是先把“饦饦馍”细细地掰成碎块,讲究是掰得越小越好,这样的泡馍做出来才入味,吃起来才香,而解州羊肉泡馍是千层饼一样的死面薄饼,外皮干干脆脆,里面层层叠叠,入味速度快。不管哪种好吃,两人总算见识了一下两者的不同特色。
天快黑的时候,赵洋才回到学校。他是走着回来的,因为没有要紧的事,也是为了认识一下路,他便一边看着大街上的风景一边溜达着,回到宿舍,舍友告诉他下午有个女生过来打听他,没找见他就给走了。赵洋颇觉奇怪,自己没有女同学也在西安上学呀,难道是李百灵吗?听班主任说李百灵和姚晓雨今年也都达线了,李百灵好像是考上了西安附近咸阳的一所大学,但李百灵要是来西安应该先找王红雷才对呀,因为她和王红雷的关系才是更密切的。要不是她又能会是谁呢?因为大家都是新来的,舍友也说不清来访的女生是本校的还是外校的,赵洋实在想不出会是谁就给扔到脑后去了。
新学期开设了8门课,4门必修,4门选修,高等数学和大学英语都是必修,这两门是让赵洋头疼的学科。在高中时他的数学就不太好,高等数学所涉及的微积分、线性代数更是让他如听天书;大学英语光听力就占20分,但当初在高中阶段是没有听力的。赵洋的初中英语老师是本村的一个民办女教员,现在想起来她的英语水平实在无法让人恭维。初一刚开始学习英语时,第一个单词是“face”(脸),当时还没有学音标,单词的发音就是由老师带领学生们反复诵读来记住的,好多学生就在单词旁边用笔写上与该单词发音相同的汉字,赵洋清晰地记得他在这个单词边上写的汉字是“法师”,运城方言中“师”的读音是“si”而不是“shi”,但应当是“粉丝”的发音硬让这个老师读成了“发丝”,后来赵洋初三去了别的学校,英语课堂上张嘴一念单词惹得全班哄堂大笑,让赵洋从此对英语诵读有了无形的恐惧。但大学要求英语是必修的,而且还越来越重要。同样,不管是必修课还是选修课,累计超过4门不及格,也将与学位证书无缘。考试不及格叫“挂科”,补考还不及格叫“高挂”,如果“高挂”了,毕业时候将会有许多麻烦。
这些都是赵洋听学长们说的,原来他比较占优势的语文、历史、政治、地理到了大学统统都不见了,所以本来熬过了高三阶段的艰苦岁月,到了大学就开始轻松悠闲的时候,赵洋却仍然不敢有太大的放松。
星期六的晚饭后,憋了一周的学生们纷纷出动,串老乡的串老乡,看录像的看录像,反正明早没人查宿舍,逛个通宵都无所谓。赵洋趴在宿舍的桌子上给家里写了封信,说了一下近期的大致情况,让家人不要操心他。到校门口把信投进了邮箱,赵洋拿着高数课本和练习册返回教学楼的阶梯教室里,他想在这里静静地看看书,把白天讲过的题再做一做。
不出他所料,偌大的阶梯教室灯光锃亮,却空荡荡的只有零星几个学生坐在前排,大约是大三、大四计划考研的学生在刻苦,赵洋挑了一个偏后的位置坐下来,尽量不惊扰考研的学子。他翻开书本,开始复习上课时讲过的内容,哎,高等数学和高中数学简直就是严重脱节,知识点多、背景抽象且有较大的变异性,听起来腾云驾雾一般晕头转向,下课后不好好再看半天根本无法理解。
就在赵洋刚刚看出点门道整理出做题大致思路的节骨点上,一阵嬉闹声伴随着“噔噔噔”的高跟鞋声从背后传来,赵洋侧了一下头就看见几个女生高声说笑着走了进来。可能是看到教室里有人,那几个女生吐了吐舌头,降低了说话分贝,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但仍然叽叽喳喳个不停。
这几个女生显然是刚刚逛街回来,携带了一大堆物品还有零食,她们边吃着零食便交流起逛街的心得,什么化妆品,什么新版型的衣服,还有一个当红女演员的发型……哎,怪不得国庆节开老乡会时,有学姐告诉他们说,现在的大学生,刚入学时都是老老实实,看上去憨憨的,但“大一土,大二洋,大三不认爹和娘”,到了大二,女生们就注重打扮了,男生们则开始油皮了,心思在学习上的没几个人了。
虽然赵洋尽力想静下心,但身后的声音却无孔不入,搅得他不光无法继续往下看,连刚才好不容易搞懂的也又变得模糊了。他无奈地摇摇头,叹了一口气,收起书本,从前门出了阶梯教室。
夜色很好。气温不冷不热。天上的月光和地上的灯光交融在一起,明明暗暗,朦朦胧胧。赵洋慢慢地走在操场上,有风吹过,带来清爽的气息,草丛里的虫儿唧唧地叫个不停,仿佛有种回到家乡的感觉。小时候的秋天晚上,屋里还是有些热,便在院子里铺个凉席,奶奶哄他和哥哥睡下(后半夜要回到屋里睡的),手摇着蒲扇一边扇着风,一边驱飞虫,还会轻轻地哼一首歌谣:
“月亮明晃晃
贼来偷酱缸
哑巴高声喊出房
聋子听见忙起床
跛子赶上去
缺手也来帮
一把抓住头发
看看是个和尚
……”
赵洋知道自己是想家了。虽然离家还不到两个月,但他觉得就像过了两年,从小到大还没有这么长时间离开过家呢。他肯定不会像学姐所说的到了大三大四就忘了过去的一切,家乡留给了他太多的记忆,有着他太多的牵挂和思念,父亲母亲,哥哥嫂嫂,侄女,还有运平哥,还有…还有那个虽未远嫁却也许永远没有机会再见的姑娘!
在大学里,谈恋爱已成了一种普遍现象。这不,远处树林的甬道上,花坛的沿带上,影影绰绰的都是些情侣,周末的晚上,良辰美景花前月下,正是他们放松的好时候。赵洋远离那些地方,径自走到主席台在靠边的台阶上坐下来,这里高一些,风更大一些,吹在身上更舒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