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姚暹渠草木一片枯黄,横七竖八的枝丫间叶子早已零落殆尽,一丛丛茅草残枝筑就的老鸦窝便突兀显眼起来,昔日被繁枝茂叶遮掩的小路也厂阔悠远了,只是没有了浓荫的照映,显得格外清冷寥落。唯独漫坡的酸枣丛中,还有几颗果实悬挂在枝头,虽然通红得耀眼,远远就可以看见,但在这大地一片萧条的时节,有谁会来这里关注它生命中最后的灿烂呢?
面南而望,远远近近的景物都静静地蛰伏着,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在发白的日光之下,我们能清楚看到,轧花厂旁姚暹渠边的高地上,多了一个崭新的坟茔,小小的灵幡斜插在坟头,白色的纸带在寒风中左右摇曳。
赵洋像一根木桩一样伫立在坟前,手里紧握的是姚晓雨转交的姚晓云写给他的信,上面早已是泪痕斑斑。
“我不知道是否还有再见你一面的机缘,但我心满意足了,因为我已经见到了大学的样子,见到了成为大学生的你
……”
厚厚的信纸有十数张之多,详详细细地解答了赵洋心中所有的疑问。
生下儿子的姚晓云,虽说是了结了自己的一个心事,但也给自己带来了无尽的烦恼:学校这几年肯定是去不成了,再听不到有活泼可爱的小学生甜甜地叫她“老师”了。孩子的出生,也使她内心深处的母爱一天天地发酵、膨胀、释放,她决心用全部的温柔来呵护这个小生命的成长,可是,她很快发现她有些力不从心,孩子太爱哭了,还是那种声嘶力竭的哭,那哭声一响起就让她心肝俱碎,问遍乡镇上的医生都说不出个所以然。父亲说小孩爱哭是正常的,公公婆婆也说是正常的,因为他们都没有陪她和孩子一起熬过夜。王伟一听孩子哭就心烦,本来频繁地跟李旭林跑广州就不常在家,一旦回来还常常彻夜不归,公公婆婆稀罕孩子也就是白天亲亲抱抱,到了晚上该喝酒还喝酒,该打麻将还打麻将,从没有看护过孩子一个夜晚。高淑梅心疼女儿,时不时过来和她一起照护孩子,但是姚晓云知道病恹恹的母亲是架不住没日没夜操劳的,所以尽管她十分渴望能有个人和她共同照料孩子,却每每几天后就强行地让母亲返回娘家。
除去爱哭,孩子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就是爱发烧,隔三差五就发烧,一烧就是三四天。姚晓云也知道“要得小儿安,三分饥和寒”的俗语,婴儿不能吃得太饱,不能穿得太厚,却仍然挡不住孩子的发烧。以至于她都有些神经质,碰到公公婆婆抱孩子出门总是千叮咛万嘱咐,公公王秉禄还好说话,“嗯嗯嗯”直点头,婆婆总是一撇嘴,“娇气,我养娃还没有你有经验?”姚晓云便不好再说什么,低了头默默地回去自己的房里。
9月25日,农历八月初七,是让她撕心裂肺的日子。一大早,刚把折腾了多半夜的孩子哄睡着,她自己困得俩眼皮直打架。正是迷迷糊糊间,姚晓云突然感到怀里一阵剧烈抖动,她以为是地震什么的赶紧睁开了眼,却看见孩子在不停地抽搐,一摸孩子额头,滚烫。王伟也不在家,她吓得赶紧大声喊叫婆婆,自己穿着睡衣,趿拉着拖鞋抱着孩子就冲出了房门。
乡里医院不敢接诊,闻讯赶回来的公公王秉禄找了一辆面包车全家直奔运城西街的地区医院,那可是全运城地区设备最全、医术最高明的医院,但是,最好的医院却还是没有能够挽留住孩子幼小的生命!
姚晓云哭哑了嗓子,哭碎了心,却仍温暖不了怀中逐渐冰冷的小小躯体,随后赶来的姚满财也被这一场面惊呆了,怅怅而立,束手无策。人间至亲心头肉,这份悲痛欲绝的伤心是无法劝慰的。
失去了孩子的姚晓云异常落寞,没有了肉体上的操劳却加剧了精神上的折磨让她感到生不如死,而王伟只是仅仅发呆了两天便又我行我素不见人影了,只有母亲偶尔过来陪陪她,给她默默地抚慰。没有孩子需要照顾了,母亲也不便在她这里多停留,她又不想回娘家,怕她忧郁的心情给父母和奶奶带去阴影。
姚晓云就这样一天天地苦捱着日子,很长很长的时间她都无法从痛苦中解脱出来,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含辛茹苦的付出就落得这样的回报,不明白一颗幼小的生命为何如此得脆弱,毕竟,如今各种生活条件都比以前强多了,为什么这朵娇嫩的花儿却会如此过早地凋零?
刚开始婆婆还过到房间里劝劝她,也会给她做饭吃,时间一长,婆婆也没有了那份耐心,开始数说起她来,嫌她总是在房里闷着,啥都不干,甚至在王秉禄跟前说起孩子的早夭是因为她的照护不周。
姚晓云默默地承受着,百口莫辩,她不想也不知该怎么去为自己辩解。直到有一天,王家又发生了一件大事,才让她萌发了给自己洗白的念头。
那是一个周末的傍晚,王伟正好也在家,全家难得地坐在院子台阶上的饭桌前吃顿团圆饭。这时,从门外走进来3名年轻男子,壮壮实实的,走到饭桌前,王秉禄正欲起身打招呼,其中一人冲着王伟问道,
“你是叫王伟吧?”
王伟没有吭声,脸色却早已由惊讶变成一片死灰,瘫坐在椅子上。王秉禄虽不明就里,但毕竟是在自家里,而且自己好歹在乡镇上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他强装镇定,大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找我儿子想干啥?”
为首一人像是个头,他掏出一个硬皮夹打开一亮,说:“我们是公安局的。你儿子王伟涉嫌吸毒贩毒,我们奉命对他进行抓捕。”
吸毒?贩毒?王秉禄和老婆以及姚晓云都惊得瞪大了眼,这都是在香港录像里才听过的词眼,竟然会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跟前?但是看着王伟一副垂头丧气地样子,就知道人家说的应该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