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操心我。”赵洋努力使自己笑了一下,“我这么大的人了,我会想办法的。”
这里虽然是金井的地盘,但距龙居也并不很远,只要想回去,肯定是有办法的。可是,如果明明有办法他偏偏不去想该怎么办呢?见劝不下赵洋,便给他留下了馍布袋,又留了一壶热开水后,姚晓雨骑着自行车返回了家,家里确实还有一摊子事情要处理。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她突然想到了这一点。
果不其然!第二天姚晓雨又赶过去的时候,赵洋还在原地待着,他呆呆地坐在一堆玉谷杆上,身边还有一大堆干枯的树枝,面前未燃烧完的柴禾正在冒着丝丝缕缕的青烟,飞舞的灰烬在他的头发和身上落下了无数的斑斑点点,如同周边满地的片片白霜。
“你干嘛这么傻呢?”姚晓雨泪水一下子涌满了眼眶,这可是寒彻入骨的四九天呀!尽管她昨天回去就有这种预感,但她还是不敢相信赵洋就在这天寒地冻的荒郊野外待了整整一夜。
自行车往工厂外墙上一靠,姚晓雨便朝赵洋跑了过去。看见她过来,赵洋慢慢地站起身,姚晓雨冲到他面前,喘气声中带有几分哽咽,“你就不怕把自己冻坏了?”
“没事,我点了一晚上的火呢!”赵洋低声说,姚晓雨听出来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又看见装馍的帆布包和水壶还是她走时放的样子,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脸颊。
看见她哭了,赵洋赶紧说:“我真的没事,你看,好着呢!”他活动了一下胳膊腿,拍拍身上的灰尘。姚晓雨伸出手,帮他拂去头发上的灰烬,弯腰提起馍布袋和水壶,叹了一口气,低声说,“我把厂子的钥匙拿来了,咱们去那里把这馍馍和菜热一下。”
馍馍夹菜放在外面冻了一夜其实还好,放在笼节里热气一馏菜汁消融反倒把馍馍浸泡得有些稀软,但毕竟热热乎乎了。赵洋取了一个递给姚晓雨,姚晓雨说,“你赶紧吃吧,我来时都吃过了。”从茶壶里倒了碗开水放到赵洋面前,“喝着吃着,不要噎着了。”又把剩下的开水灌进暖壶里,说,“吃完饭,我用自行车把你送回去。”
赵洋吃完了一个馍,给碗里掺了些凉开水端起来一口气喝了个见底,他顿了一下说:“你有事就忙去吧,我想在这里再待两天。反正我家人也不知道我现在已经回来了。”
“这怎么能行呢?”姚晓雨一下子急了,“咱们这里也没有这种讲究呀?”
“这是我自己的讲究。”赵洋低低地说,“那天我要是知道是这种情况,我是决计不会让她就那么急匆匆孤零零的一个人回运城。都是我的错,那天我明明看出她有好多心事,却没有刨根问底。我想在这里再陪她两天,说说那天没有说完的话……”
姚晓雨掏出手绢,擦去自己也给赵洋擦去那涌眶而出的泪水,“姐姐的病她谁都没有告诉,她不想麻烦任何人,就自己一个人默默忍受着,等我爸妈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医院也无力回天了。姐姐从小就是这样的性格,她总是把一切不好的事情都憋在心里,不愿意任何人为她操心。”
“所以我想,她应该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情没有说,我就在这里陪她再说说话,让她不感到寂寞。现在也放假了,有的是时间。”赵洋盯着墙壁,声音低却坚定。
“可是这么大冷的天,厂子里也早放假了,没有半个人。”姚晓雨真不知该怎么劝说他,“你要是非要坚持,那我也就留下来一起陪你!”
“都在胡说些啥呢?真是憨娃!”姚满财不知什么时候也过来了,他听着两人的说话迈进了房间。接二连三的变故让他沧桑了好多,额头上的横纹更深更显了,深灰有些污迹的鸭舌帽已明显遮不住丛丛增生的白发。他坐下来,深深叹了口气,说,“云云是个苦命娃,她没有享福的命,就这么早早走啦,但她在书房当老师时尽职尽责,在屋里养娃时尽心尽力,不管是她公公婆婆,还是邻里街坊,都说不出她半点不是。咱们活着的人不能给她抹黑。你俩都是大学生了,小雨你一个女娃家,要在这荒天野地里待上几天,我和你妈怎么能放心?还有…赵洋,我知道你是个好娃。你和云云情深义重,你的心意我都能理解。但云云毕竟已经是人家王家的媳妇了,生是王家的人,死是王家的鬼。你要在这里待上几天也不合适。小雨她毕竟年纪还小,你俩要是都在这里,少不了有人说闲话……”
“说什么闲话?”姚晓雨突然一下激动了,她大声说,“我俩在这里想我姐姐,陪我姐姐说话碍着谁了?对,姐姐是王家的媳妇,但埋我姐姐时为什么不见他王家一个人呢?他王伟也死了吗?还有他王家老两口呢?光给个钱顶啥用,钱能挽回人命吗?”她顾不上擦去满脸的泪水,抓起姚满财的胳膊把他往屋外推去,“爸,我恨你。是你葬送了姐姐的幸福,是你害死了姐姐。我们的事情你不用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