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石溪一整天第一次从凳子上站起来,行动缓慢,拖动着没有一点多余的肉的双腿,老旧的官服让他的身形显得更加苍老。
赵清河上前扶住石溪的手臂,两袖之下像只塞着两根木棒一样,他已经年迈,骨瘦嶙峋,步履蹒跚。
来到最右的书架前,石溪缓缓地蹲下身仔细翻找,在最左侧抽出一本薄纸,递给赵清河。
“这是我几十年随手记录关于黑血病的东西,你可以看一看。”说罢,又小半步小半步地挪回桌前。
里面对黑血病的记载很详细。
黑血病是沿海州县的常见病症,并不只是局限于琼州,在周围其他几个州也经常出现被确诊的病人。黑血病分为三个期间,前期病人会出现轻微的不适,严重一些会恶心、呕吐、冒冷汗的症状,琼州气候炎热,医馆一旦收治这种症状的病人,一般会按中暑来治疗,效果却很好,但是只见其表不见其里,两种病症很难区别,都在夏季高发,最终把病拖得更加严重。
染病中期,会出现心脏快速跳动,头疼,喘气甚至晕厥,这时候更容易被诊断,却没有方法可以治愈,有的人能够逐渐恢复,大多数人会直接进到最严重的阶段,四肢无力疼痛,接着昏迷不醒,最后在昏迷中死去。
只是琼州记录在案的黑血病死亡最少的也有五人,最多的一年达到了四十七人,所有医馆尝尽办法,最终还是束手无策。有的地方将其归咎于得罪了上神,甚至不惜花费重金,每年都要请和尚道士来敲唱念打,祭天祭地祭海神。
这是迷信的方法,但在这个年代大多数人都笃信不疑,神是最高高在上的存在,他能俯视世间万物,他能改变凡人命运,他能主宰天下大道。
可是残酷的事实常常与美好的幻想背道而驰,祭天祭地祭海神似乎也没有太大的作用,每年仍然会有数目不小的人死去,而死去的人通常面色乌青,血液暗红发黑,比正常人要黏稠几倍。
赵清河不过一届书生,要让他背四书五经没有一点问题,要想插手这众多医者都无法解决的问题,就比较困难了。
家中虽然简陋,但是老爹在家中的藏书有很多,有一些当初逃命的时候都没舍得丢,赵清河不过浅读过几本医书,实在是杯水车薪。
束手无策,和所有人一样,明知道病迟早会来,却不知道怎么预防、怎么医治。
明知道自己会因此死去,只能默默等待。
赵清河自小只有老爹陪在身边,如今老爹仍然健在,没有过失去家人的痛苦,却深知每一个人的生命对自己、对家人都是弥足珍贵的,就像去年邻居石老太婆年迈去世,她的儿子在坟前直接就哭晕过去。
等等!赵清河脑中突然又划过一个念头。
为什么自己这二十三年来从来没有听说过黑血病,而村中似乎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因此而死,这难道是巧合?又或者真的又什么特殊之处?
赵清河一阵脑大,似乎有思绪又不知道从何整理。
石溪见赵清河还在琢磨,便道:“不要想了,没有办法的,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石溪在这屋中闲暇时就会琢磨各种事情,琢磨了四十年也没有琢磨出什么来,他当然不会相信赵清河能有什么优越于他人的本事能够得出个什么结论来。
果然不出石溪所料,赵清河又翻找了一会儿后,轻叹一声,将所有的书卷原位放了回去,独自抬着小板凳到门口发呆。
石溪点点头,看着赵清河托腮沉思的样子,心中有了些许好感。
这二十岁出头的年青人,不在朝为官仍旧能够忧百姓所忧,这是好事,在当今的政权之下,既然做官难,不能想着怎么为官,那就多想想怎么为民。
接近正午,到了午饭时间,赵清河在门口足足发了一个时辰的呆,院落之中突然响起李林的声音。
“呵呵呵,怎么,这差事太闲了,思考人生呢?”只见李林一手提着一个菜篮子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