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到这里,执剑沉沉地叹了口气……痛心地看着衍宿。
衍宿紧锁眉头,拢着手盯着归海光。
归海光则不动声色地望着蜷腿窝在躺椅里的独孤枫雪。
独孤枫雪的眼神很迷茫,迷茫中又透着几分不解和凄凉。她一语不发地静静地看着窗外皎月西沉,树影阑珊。
“听你讲述,囚夜是被事先准备好的挪移阵传送到神罗峰无疑了。”屋里,只有衍宿是修法道的。他垂首沉思道:“可为什么要把囚夜传送到神罗峰?”
“借神罗山妖气掩盖朱厌王行踪,为下一步计划做部署……”执剑心有余悸地说道:“策划者步步为营,不知道背后花了多少心思……”
“确实……就是不知道这朱厌王在整个计划里究竟有什么用?”衍宿看了执剑一眼,道:“你继续往下说。”
执剑垂着眸子说;“扶住他的时候,我才发现,浸湿他衣服的血都还没干透……”他继续回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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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一身?”执剑都不知道该怎么问了……他虽然人在神罗山调查妖祸,但每天还是会收到猎妖师协会的各种消息。朱厌进犯苍离国的事情他自然知道。看囚夜的样子,他猜得出来,到神罗峰之前,囚夜必定同朱厌决一死战了。
“等等等……”独孤枫雪在一旁困惑地嚷道:“先不说别的。戾天怎么会在你手上?”她一脸质疑地看着囚夜。
囚夜来不及解释,猛地拨开执剑的手,踉跄几步冲到岩壁前。手刚撑到岩壁上,一口鲜血从他嘴里喷了出来,溅在漆黑的岩壁上,红得扎眼。短短几步的距离,却步步溅血。乱发下,囚夜的目光铮然,透过被血凝在一起的发丝,无言地看着独孤枫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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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我的脑子一片混乱。”执剑也不掩饰,坦然对衍宿说道,“戾天失踪了二十年,倾尽苍离国举国之力遍寻不到,结果出现在身为侍奴的囚夜手里。这就够让人费解的了。还不说我亲眼目睹枫雪的梦境成真。反正我那一瞬间完全懵了。”
衍宿龇牙咧嘴地说:“谁说不是……假如当时是我在神罗峰,也不见得比你镇定到哪里去。”这场面太震撼,太匪夷所思了。他看了一眼独孤枫雪。独孤枫雪一直保持着沉默。她轻轻皱着眉沉思着,好像执剑讲述的这段回忆正在勾起她心中某些一直没有得到答案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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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独孤枫雪的口气越来越不客气了,“戾天怎么会在你手上!!!?”她大约是三个人之中最先意识到囚夜不是那个应该得到戾天的人。
囚夜吃力的翻身靠在岩壁上。躬身的一瞬间,一股鲜血撒在了他的脚下。寒冬腊月,他的衣衫单薄,一举一动之间,衣服已经兜不住从他胸前伤口涌出来的血了。
这么大的出血量?执剑顿时心中生疑。他一步跨到囚夜面前,一把掀开了他那黏腻的囚衣。
干瘦的胸口上……五个蚕豆大小的穿刺伤正疯狂的往外涌着鲜血。那伤口正好落在他的心脏上。
“你!……”执剑一把握住囚夜的手腕。寸口一片死寂。他的心一颤,又伸手按住了囚夜的颈动脉。依旧是一片死寂。
囚夜不动声色地看着执剑。眼神里透着难以言喻的凄凉。他拨开了执剑搭在他颈上的手。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始终没能说出口。
望着囚夜渐渐苍白的嘴唇。执剑整个人僵住了,他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已经死了。
“怎么了?”独孤枫雪看着两人无言相对,执剑又是为囚夜把脉,又是摸脖子的,她感觉到不对劲。上前两步拨开挡在囚夜身前的执剑。血腥的一幕触不及防,丝毫没有遮掩,闯进了独孤枫雪的眼里。一下子震慑住了她。她惊恐地抬头看着囚夜。
囚夜面无表情的合上了衣襟。垂下了漆黑的眸子……
“你……”独孤枫雪难以置信地往后猛退了几步,直到执剑僵直的身子挡住了她的退路。即便不通医术,看到那疯狂涌出鲜血的伤口,她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死了?”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她又觉得不太对。她拧着眉头,莫名其妙地看着囚夜。“人死了不是所有的生理机能都会停止吗?可可可可可……你怎么还跟正常人一样?”
“冷静!”执剑突然叫了一声。“冷静!先冷静!冷静!”他嘴里喊着冷静,一双手却不安的互相揉搓着。
看见面前这两个人有些喜剧的举止,囚夜竟“噗……”的一声笑了起来。
独孤枫雪和执剑不解地看着他。
他抬手遮住了透亮的眸子,扬着嘴角说道:“抱歉……没忍住。”
“你笑什么!”独孤枫雪有些生气地质问囚夜。“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你怎么笑得出来!!!”在苍离国传承了几千年的戾天,现在却落在一个卑贱的侍奴手里,独孤枫雪笑不出来。
囚夜用力憋着笑,身子却沿着岩壁慢慢沉了下去。“抱歉……”他嘴里一直轻声嘟囔着。“抱歉……”一行泪沿着他绝美的腮线滑落,在一片血红中,划出两道苍白的路径。
独孤枫雪愣了下。看着他腮边的泪痕,莫名一阵揪心。囚夜……已经死了……她莫名觉得自己方才的那句质问有些过分了。
“冷静……”执剑靠近一步,蹲在了囚夜身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囚夜不动声色地用满是血污的袖子抹去了泪痕。这一抹,血污将那两道惨白的泪痕模糊了。“不知道……”他思索了片刻,给出了答复。从眼神看得出来,囚夜此时也是相当混乱的。“让我冷静下。”他虽然面无表情,可眸子里却充斥着恐惧,愤恨和困惑,但他正在努力的克制着这些情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急,慢慢来。”执剑把独孤枫雪拨到了身后。用眼神暗示她,暂时不要说话。见独孤枫雪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执剑才转头问囚夜:“你之前在哪里?”此时囚夜就像用血洗了一个澡一样,浑身上下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那是一种妖骚味和人血混合的腥气。
听到执剑的提问,囚夜有几分犹豫。他蹙眉看着执剑,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他:“身为会长,你不好好呆在散妖城,怎么会在神罗峰?还和独孤小姐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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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夜相当谨慎啊!”衍宿起身,在屋里来回的踱步。
执剑回答道:“毕竟是苍王的左膀右臂,朝堂上的尔虞我诈他已经见惯不怪,对人有防备那是自然的,知人知面不知心嘛。还好,当时枫雪站出来把她到神罗峰的来龙去脉讲清楚了。囚夜才放下了对我的戒备。”他诮笑道:“我在想,他当时是不是怀疑我绑架了枫雪?”
归海光托着腮,说:“那是肯定的。得了戾天,又突然被传送到了神罗峰。他怕见到的第一波人就是要从他手中抢走戾天的人。”他松了口气,说:“幸好你以前同他有过一面之缘,又有猎妖师协会会长的职称护持,要不,你怕是要交代在神罗峰了。”
执剑也是一阵后怕,心有不甘地点了点头。
衍宿摸着下巴,问:“你是怎么知道囚夜中了释印解咒逆命术的?他亲口告诉你的?”
执剑摇头说道:“不是……连囚夜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沉重地叹了口气,说:“被传送到神罗峰之前,他刚才苍离塔下被朱厌抓破了心脏。”
他把囚夜同他说原话复述给衍宿听,“他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反正打着打着,戾天就出现在他手里了。我只是根据他的情况做了一系列分析,发现只有释印解咒逆命术一项能达成囚夜当时的情况。”
此时执剑说得轻描淡写,但所有人都想象得到当时战场上残酷的一幕。若不是被朱厌围攻,又怎么会厮杀到白色囚衣被血完全染成红色?
可是,听执剑讲完,衍宿却皱了眉头。他问执剑:“你信囚夜的说法?”
执剑眉尾抖了下,反问;“你觉得不可信?”
“你先冷静地听我分析下。如果当时独孤小姐没在神罗峰,她没告诉你自己做梦梦见苍王出现在神罗峰,那么你在神罗峰看见囚夜会是什么感觉?”衍宿轻轻地敲了敲桌子。“你要客观的回答,不能因为你认识囚夜就掺杂进自己的主观想法。”
“你这个问题就不应该问执剑。”归海光抬起头,对衍宿说:“我们四个人里,同囚夜打交道,听闻他事迹最多的人就是执剑。他很难做到客观的回答这个问题。你要问,应当问我,我是同囚夜接触最少的人,至今,我还没见过囚夜长什么样子。”他提醒衍宿。
衍宿想想也是,就问归海光:“那你说,你见到囚夜提着戾天出现在神罗峰会有什么感觉?”
归海光略略想了下,直截了当地回答:“还有什么感觉,他不就是小偷一个吗?”这个回答言简意赅,确实不带任何主观看法。
他继续说道:“通常情况下,要是遇见小偷,要么痛打小偷一顿,要么直接把被偷的东西抢回来。可你们俩面对囚夜第一反应是先问他发生了什么?说实话,就算囚夜本人清楚发生了什么,也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你们。那时候你们俩谁有能力扭转事态?所以,你们两出现在神罗峰,为得就是解决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听到归海光的这一番分析,执剑反倒沉静下来了。他自言自语道:“确实,在神罗峰的时候我的杂念太多了。”他很惋惜地看着衍宿说:“想到他往日的荣光就觉得他太可惜。”
衍宿揶揄道:“我看你路上也不见得好好反思过神罗峰上发生的事情。”
“我怎么可能没反思过?”执剑摇头说道:“很多事情想不通。不过归海的话确实点醒我了。”
他摸着下巴说:“再加上你们这一路的遭遇,我们遇见囚夜确实是要帮他解决问题。”
归海光扳着手指说:“奉随意的出现,是为了让衍宿找到囚夜。衍宿的出现是为了帮囚夜救夜阑队伍里的那个孩子。那你和独孤小姐呢?”他困惑地问道。
听到归海光的提问,独孤枫雪终于开口说话了;“我也很好奇,执剑在神罗峰的作用是什么?”她虽然嘴上在提问,但神态却像是已经知道答案了一样。
听到独孤枫雪的提问,衍宿的表情一下子严肃了起来。他越俎代庖地替执剑回答道:“他普普通通的一个猎妖师,在神罗峰出现不就是为了保护你吗?”
独孤枫雪也不看衍宿,依旧望着窗外阑珊地树影说:“真的只是为了保护我吗?猎妖师有百万人,神罗山下还有禁军守卫,这么多人,为什么偏偏要我遇见执剑?”
一时间,衍宿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独孤枫雪。“也许是因为执剑认识囚夜。”
“认识囚夜的人不止执剑。”独孤枫雪又驳倒了衍宿,说完,她叹了口气,做直了身子,微微垂着眸子说:“也许执剑出现在神罗峰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帮囚夜斩杀朱厌王!”
听到这推断,执剑和衍宿的表情瞬间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