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目镇某个角落突然燃起一阵熊熊烈火把半个天空都染得通红，暴虐的热浪伴随着天上轻柔的月光流动在大街小巷，流入了林问归的手心里。他的身边站着美丽的张凝萌，她苍白的脸色被火光映照出一丝血气，特别娇媚动人。

“是这个地方没错了，那个乔宇藏匿天目天麻的仓库，今晚却被顾不通付之一炬。”林问归面无表情，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当中。他当然不希望两日后成百上千的人拿着天目天麻逼着自己交出降龙十八掌的场景出现，顾不通也是一样。

这把火烧掉了乔宇的后路，也烧掉了顾不通的后路，硬生生把天机阁与昆仑派的关系烧出一条极其难看的裂缝。

火海的另一侧，一个骄傲的人影把视线投到了林问归身上，他的手上紧握着最后一株天目天麻——这在往昔里勉强能算珍贵的药材在林问归看来却是千金不换。

“值吗？”林问归开口问道，他看着对方发须皆白的容貌，内心隐隐有些不忍。

“没有什么值不值的，我只是做了一个选择而已。”顾不通的脸色十分淡定，很难想象那日在天目湖面色狰狞的顾不同是他的亲兄弟。

“可你这是在赌博。”

“可人们就喜欢赌博不是吗？”顾不通的视线回转，那跃动的火舌跟他平静如水的内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沉浸在这中玄妙的差异当中出了神，“越是可能没有结果的事情，人们越喜欢沉溺其中。那一丝丝的、几不可见的、飘渺无痕的希望吸引着你抛弃了一切的理智。”

“哼，什么江湖？什么武林？都不过是凡夫俗子罢了，人心即江湖，谁人称无辜？”顾不通突然把话锋一转，“林问归你呢？你来这里干什么？”

“实话告诉你，我本意是想从火海中抢走一株天目天麻，可我没有料到你动手那么快，那么狠。”林问归发现此地着火的那一刻便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可没想到顾不通竟将此地的每一寸地方都涂满了油料，火势一起便不可收拾，怎能抢救？

“我并不蠢。”顾不通沉默了一会后继续开口道，“那你为什么现在还不离去？”

“我想跟你提前交易，换来你手上的东西。”

“哼！乔宇跟我说的不错，你始终是害我弟弟的人，他始终是予我恩惠的人。我可以与他决裂，但我不能负了他。我给他时间准备，放心，你的风雪崖不会风平浪静的。”顾不通抛下火海一步一步远去，他走得很慢，任由火光将脚底的影子越拉越长，任由前方的路途变得曲折。

“他是个人物，跟顾不同又不同。”张凝萌感叹道，但话刚说完便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五脏六腑里飘荡着一股恶心感，她定了定神，哇得一声吐出一口黑血，娇躯无力地瘫倒在林问归怀里。

“这回麻烦了。”林问归皱眉道，“要是这毒提前爆发……”结果他想都不敢想！

“我这边连天目天麻都还没有搞定，不知道君叔那头怎么样了？”

两天的时间转瞬即逝，林问归携手张凝萌早早便站在了风雪崖之上。他拿一件纯棉大袄紧紧地把身边的女孩包裹住，免了她被崖山寒风的干扰，而他一身青色的劲装，手中的黑剑在山岚的轻抚下发出微弱的清鸣之音。

若不是他脸上那道可怖的伤痕煞了风景，这本该是一对羡煞世人的金童玉女。

陆风和李倩就站在不远处，苏青等人接到师门传呼已经先行离开了。陆含临走之时望向林问归的眼神充满了怨恨，让他极为不舒服。这些日子以来，他也开始思考少男少女之间的那些事情，看向张凝萌的眸子里也带着一丝异样的情感。

“我脸上有花吗？你老是看着我干什么？”张凝萌无奈地开口说道，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这个少年望向自己的眼神里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威胁。

那是一种源自本性的爱欲。

“没……没什么。”看着少年急急忙忙挪开目光的样子，张凝萌又何尝不知道，这小子终于情窦初开。

唉，十五岁才懂得男女之事，真不知道该骂他笨还是骂他傻。

风雪崖下人影扇动，转眼间呼啦呼啦一群人凭借着轻功登上了风雪崖，瞪着一双双如狼似虎的眼睛，随时准备出手发难把林问归俘虏了过去。

在他们看来，这就是个宝贝啊。

可他们没有天目天麻，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他们害怕降龙十八掌。

他们更害怕飞绝。

在真正确定飞绝身死之前，没有人敢真的伤害林问归。

林问归把这些人当作不存在，老神在在地擦拭着手中的黑剑。他在等顾不通，也在等乔宇的手段。日上三竿，阳光融化冰雪，连山间的岚风都带着一丝暖意，而顾不通伴随着这样的暖风慢慢走来，他行走得很稳，似乎每一步都经过了深思熟虑。

“你来了。”林问归开口，他的脸上的表情就如同不远处初融的积雪，从冷漠变得朝气，独属于少年的微笑是那么美好。

“我来了。”顾不通应道，“这两天我想了很多，我发现你变了。你的成长速度简直令人惊叹。”

“好巧，我也想了很多。我发现这世间大多数的阴谋诡计都不如简单粗暴的阳谋来得爽快。现在你还爱赌么？”林问归笑得很开心，像是无拘无束的邻家小子，人畜无害。

顾不通反而沉默了，过了好久他才说：“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用脚趾头都能够想到——本就是你的局，哪里有什么降龙十八掌？可我却心甘情愿地受你摆布。”

“因为这个江湖之上，又好对付又有可能拥有降龙十八掌的，就只有我一个人。”林问归接着他的话说下去，“你做出了选择，用盟友换来了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