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走,对于他这样的修道之人来说,来到这种地方都是大逆不道,何况还跟一个女人在同一间屋子里待着,之前有了一次,现在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了。他穿好了外套,正准备走,可是脚刚一落地,就感觉浑身无力,胸口疼痛,登时摔在了地上,痛苦地叫了出来。
柯月华一下子就惊醒了,见到韦南英摔在地上,忙过去扶起他,道:“你怎么了?”于是她慢慢把韦南英扶上了床。韦南英道:“我怎么在这儿?”柯月华道:“我本来是想出去找你的,可看你昏倒在一间树林里,于是我就又把你带回来了。”韦南英的手抚着胸口,显然胸口还隐隐作疼,他道:“你去找我?”柯月华点点头,道:“我已经为我自己赎了身,已经自由了,心中只想着去找你,可我看见你身负重伤,又奄奄一息,于是……于是我就又回到这儿来了。”韦南英低着头,道:“这么说,是在下连累了你。”柯月华微笑道:“没事的,我不怪你,只要为了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虽然她刚才说了一番谎话,但这句话却是发自内心的。韦南英天真老实,对柯月华的话全都信了,但听了她最后这一句话,还是有些不大习惯。
可是韦南英现在连走路都困难,要想离开这儿很不容易,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金花使者、张依松、李依婧这些人都在哪儿?还有那位神秘的少侠。柯月华一直看着韦南英心事重重的,开口问道:“你在想什么?”韦南英道:“没什么。”
柯月华迟疑一会儿,道:“你看看你,伤得这么重,身边怎么连一个同门师兄弟都没有啊?难道他们都不管你的死活了?”韦南英道:“并非如此,只是这次在下是奉掌门之命,随一个神秘少侠下山,要去执行一项重要的任务。”柯月华眼睛亮了,道:“神秘少侠?什么神秘少侠呀?”韦南英道:“在下也不知他的来历和身份,只知道他剑法绝顶,武艺高强,好像跟……”他忽然停住了嘴。柯月华一怔,道:“好像跟什么?”韦南英并不想让她知道关于魔教的事,因为他本就可怜她是个苦命的女子,如果要是跟着他一起参与到这么危险的任务当中,那他会觉得很对不起她的,那时他恐怕一辈子都原谅不了自己,何况这也是机密,他们虽是正派人士,也懂得不能随便泄露机密的规矩。韦南英为别人什么都能考虑得到,但他此刻却万万想不到眼前这个女人也是魔教中人。
韦南英立刻岔开了话题,道:“月华姑娘,我在这里躺了多久了?”柯月华道:“有四天了。”韦南英惊道:“四天?”又道:“那……那这附近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柯月华做出一副很奇怪的样子,道:“没有啊,这里会发生什么事?”韦南英稍稍放心,心想:“难道魔教中并没有大队人马来这里?那金花使者呢?他难道也离开了?”他又问道:“月华姑娘,最近你可听到武当山上有什么动静吗?”柯月华似乎想起来了,道:“我差点忘了,前两天有各大门派的掌门都往这边来了,据说是要上武当山,好像要策划一件非常隐秘的事。”韦南英暗喜:“看来掌门收到我的传信了,如此看来,张师弟和柳师妹也已平安去到武当了。”当下面露喜色。
柯月华道:“怎么,你知道他们要策划的是什么?”韦南英道:“不……不知道。”他以为他能够轻易瞒过柯月华,可没想到柯月华的眼睛早已看破他的心思。韦南英又道:“月华姑娘,在下有要紧事,要尽快赶回武当。”柯月华明白他的意思了,应付他道:“放心吧,大夫说了,你的伤只需要静养几天就好,现在你已经醒来了,应该再过个三四天就能行走了。”韦南英有些急了,道:“三四天?那恐怕太久了,不行,我要尽快恢复自己。”只见他立刻盘膝而坐,开始运功调养了。柯月华见他如此,也没有再管他,自行出去了。
她去了另一间屋子,这间屋子很偏僻,很安静,比她的那间屋子还要偏僻,还要安静,虽然也在这群香居中,但可能身处群香居的人,都不一定能找到这间屋子,现在柯月华进了这间屋子。屋子里有一个人,身披黑斗篷,面戴金面具,背着双手,背对着门口,自然是金花使者。
柯月华跪下道:“属下参见代教主!”金花使者淡淡道:“免礼!”柯月华站了起来。金花使者问道:“他醒了?”柯月华道:“嗯。”金花使者道:“很好,我希望听到我想知道的答案。”柯月华低下头,迟疑一会儿,道:“对不起,代教主,属下……”她话还没说完,金花使者忽然转过身来,喝道:“你什么都没问出,那你在跟他说些什么?”柯月华立刻跪下,道:“代教主息怒,这并非属下的责任。”金花使者道:“不是你的责任,那是谁的责任?”柯月华道:“属下已经向韦南英问了那个神秘高手,可属下没想到,韦南英竟也不知道那个神秘高手的来历和身份,甚至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金花使者沉思了一会儿,道:“是不是韦南英发现了你的破绽?”柯月华道:“没有,属下可以肯定。”金花使者道:“那这可能吗?跟一个陌生人下山,还跟他一起对付我魔教教众,就算不知道他的身份,也不会不知道他的名字。”柯月华道:“属下也感到奇怪,但属下能肯定韦南英没有说谎。”金花使者道:“哦?你怎能肯定?”柯月华道:“因为……因为像他那样的人,是不会说谎的。”金花使者冷冷道:“你很了解他?”柯月华的头垂得更低,没有回答这句话。金花使者哼了一声,道:“本座提醒你多少次,要控制住自己的情感,成大事者,就要放下个人私情,何况,你还是对一个正道弟子动了情。”柯月华忙道:“代教主息怒,属下……属下并非动情,只是凭直觉而已。”金花使者冷笑道:“直觉,女人的直觉通常都是错的。不要以为你不说,本座就不知道了。”柯月华道:“代教主放心,属下一定尽快斩断这份情意,一切都以教中大局为重。”她说“斩断这份情意”这几个字时,一点也没有停顿,好像真的斩断情意是一件很重要的事。难道斩断一份情真的很容易吗?
金花使者听了柯月华这么说,道:“很好。”又道:“既然没有问出那个神秘人的来历,那就不用再去问了,你找个机会,直接把韦南英杀了!至于过程,本座就不要求了。”柯月华吃了一惊,她明白金花使者的意思,不追究过程,就是说他不管让韦南英死得痛苦,还是死得平淡,总之都要死,当下她冷汗直冒,显然她已很难斩断这份情意了。
然而金花使者全没有留意柯月华的表情,他又道:“本座已经决定,即刻攻打武当山!”柯月华又是一惊,道:“代教主要攻打武当?”金花使者道:“是的。既然各大门派的掌门都来了武当,不如就借此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只要这几个老泥鳅一死,他们手下的那帮小喽啰根本不足为惧,到时我教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将他们一举歼灭。”柯月华道:“可是这几个掌门武功也都深不可测,代教主有把握能胜过他们吗?”金花使者大笑几声,道:“若没有把握,本座会做出这个决定吗?”柯月华道:“万一要是那个神秘高手也来了武当,他们几人合力,代教主该如何应付?”
金花使者冷哼道:“他来了倒好,反正他们处心积虑,不就是要对付本教吗?这次本座就给他们这个机会,就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还有那个无名小子,本座倒想知道他究竟是何方人士!”柯月华知道金花使者心意已决,是不会改变了,因此当下也就没有再规劝。
可是柯月华的心里却很不安,她并不是为那些武林正派担忧,而是因为韦南英,如果金花使者真的灭了各大门派,那韦南英一定会很伤心的,到那时他也很有可能会跟魔教拼命,或者是自刎,她心里明白,韦南英是绝不会同意跟他们魔教一起共事的,虽然她刚才跟金花使者保证,能够斩断这份情意,可是看她现在这个样子,哪里能斩得断?而且她的心已经装满了韦南英,这样的情怀不是那么轻易能忘却的,也不是大家想忘却的。
等到第二天,柯月华再回到自己的房间,去看韦南英,只见韦南英的气色比起昨天要好得多,显然他自己运功调养,起了很有效的作用。
韦南英见到柯月华进来了,就下床走了过来。柯月华见到他走过来,又惊又喜,道:“你能走了?”韦南英微笑道:“我也没想到,原来我自己的身子骨这么硬朗,只一夜的时间,你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这样高傲地说了几句。柯月华看见韦南英高傲的那个样子,不禁笑了笑,真是难得见到他这样。
过了一会儿,韦南英道:“对了,月华姑娘,现在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所以我要离开这里了。”柯月华的表情有些伤感,道:“你现在就要走?”韦南英道:“嗯。”他随后又看到柯月华那样的表情,不免生起怜悯之心,道:“月华姑娘,这次若不是姑娘,在下恐怕已经命丧黄泉了,因此,姑娘的大恩,在下会永世不忘。”柯月华听了这话,心里感到舒畅一些,道:“你接下来准备去哪儿?”韦南英道:“自然是回武当。”柯月华喃喃道:“回武当……回武当……”她念了好几遍,好像入魔了一样。韦南英怔道:“月华姑娘,你怎么了?”
柯月华的眼中已经含起了泪水,终于说道:“韦……韦少侠,我……我听说魔教的人已经准备攻打武当了,你……”她话还没说完,韦南英立刻叫了出来:“你说什么?”柯月华还没答话,韦南英就捧住她双肩,道:“你说清楚,你是在哪儿打听到这个消息的?”柯月华道:“我……我……”她嘴里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韦南英现在很着急,见她一直没说话,就推开了她,拿起自己的剑,就离开了,刚一走到门口,柯月华就叫了一声:“韦大哥!”韦南英立刻停下了脚步。
韦大哥!这是多么温柔的一声称呼,语气也是那么温柔,这三个字里充满不舍,充满关怀,她只怕他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恐怕这是他们今生今世最后一次相见了。
韦南英缓缓转过身来,看着柯月华,道:“月华姑娘,在下曾对你承诺过,一定会让你恢复自由之身。只是现在被形势所逼,不得不离开这里。在下向你保证,如果此次武当一战,在下能保存性命的话,一定会来群香居寻找姑娘,在下一定遵守诺言。”他虽然这么说,表情还是那样正经,却不带一丝一毫地情感。柯月华目中的眼泪已经流了出来,充满深情的目光望着他,柔声道:“好,我等你!”韦南英又向她微微一笑,然后就走出了房门,只听柯月华又大声叫道:“韦南英,你要记住你的诺言!我会一直等着你的!”这句话不知道有没有感动韦南英,有没有令他动心,他还是脚步不停地走了出去。
韦南英实在没有把握,即便各大门派的掌门联手,恐怕也未必是金花使者的对手,他可是亲眼见到过金花使者的武功的。可现在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呢?他一边赶路,一边寻思,终于想到了一个,那就是找那位神秘的少侠。可是那位神秘的少侠来无影去无踪,自己受伤昏迷了好几天,现在更不知道去哪儿了,可他转念又想:“这次魔教上武当,势必会轰动整个武林,那位少侠不会不知道,他若是跟魔教真有深仇大恨,听说了这个消息,他也一定会去武当的。”于是他想法已定,就赶紧飞奔回武当。
可是杨雪立这几天在干什么呢?他这几天去了哪里?
其实他这几天一直都在做一件事,那就是寻找魔教的人,可惜一个都没找到,去了很多地方,但一直都在武当周围盘旋。找了这么多天,没有找到任何他想知道的线索,现在转来转去的,又来到了这家金酒客栈,于是他就进去在某个角落坐下,要了一碗牛肉面。
他每次吃牛肉面时,脑子里都充满了回忆,对母爱的回忆,虽然在各家馆子的牛肉面的味道都不同,但吃在他的嘴里,都是一个味的。但他始终只有一个人,孤独的一个人,没有人来陪伴他,当然,他也不需要别人的陪伴,也不想别人来陪伴他。
可是现在有一个人过来了,坐在他对面,笑嘻嘻地看着他。这个人好像随时都是一副笑脸,好像这世上根本没有会让这个人伤心的事,如果人人都能做到这一点,也许这世上也就没有那么多悲剧了。
这个人就是金福通。杨雪立却好像根本没有看见他,还是一口一口地吃着牛肉面,金福通还是笑嘻嘻地看着他,好像他们在进行心里对话。
金福通直接看着杨雪立把那碗牛肉面吃完,然后大叫一声:“喂,再来一碗牛肉面!”杨雪立居然也没问他为什么还要来一碗牛肉面,好像刚才他那声叫唤根本没听到。过了一会儿,又端上来一碗香喷喷的牛肉面。金福通搅了搅碗里的面,又伸近鼻子闻了闻,长舒一口气,道:“真香啊!”然后推到杨雪立面前,道:“吃吧。”
杨雪立淡淡道:“我不吃了。”金福通道;“为什么?”杨雪立道:“因为我已经吃够了。”金福通道:“可这是专门给你点来的。”杨雪立道:“那是你点的,不是我点的。”金福通还是一脸的笑容,道:“好,既然你不吃,那我就倒了。”还没等杨雪立开口,他竟然真的把一碗没有吃过的面全都倒在垃圾桶里了。
杨雪立直视着金福通,道:“你到底想做什么?”金福通道:“我没做什么啊,那本就是你的面,既然你不吃,那还留着它做什么?”杨雪立道:“可那样你就亏了本。”金福通道:“人活在世上只要开心就好,不必去在意什么亏不亏的,那样只会给自己增加更多的烦恼。”杨雪立迟疑一会儿,道:“你这人很奇怪。”金福通道:“我一点都不奇怪,只是我看得比别人更开一些。”
“所以我过得就非常高兴,非常快乐!”这句话金福通虽然没有自己说出来,但他知道杨雪立会明白的。过了许久,金福通才道:“其实真正奇怪的是你。你长得那么俊,又有一身超高的武功,却不在别人面前炫耀,也不跟别人说话,不跟别人交往,做什么都是一个人,哪怕是吃面,你也选择坐在这样一个偏僻的角落里。”杨雪立道:“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金福通道:“可让我给碰上了,我就很好奇地想知道这是为什么。”杨雪立的目光冷冷地看着金福通,金福通也笑嘻嘻地看着杨雪立,过了许久,两个人都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