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哲怔在椅子上,双手不知道放在哪里,抱住后脑,憔悴的盯着那副油画,伏尔加河上的纤夫。
他发现自己理解错了。
从前对自我的认知,不过出自弗洛伊德对本我,自我,超我的了解。
本我,这是一口沸腾着的本能和**的大锅,要求得到眼前满足一切本能的驱动力,只按照快乐原则行事,急切的寻找发泄口,一味追求满足。饥饿,性,本我中的一切,永远都是无意识的。
自我,处于本我和超我之间,代表理性和机智,它按照现实原则行事,监督本我的动静,给予适当满足,同时也观察着超我,使其无法越线导致人格的崩溃和疯狂。
超我,这是良心,社会准则,或是自我理想,是人格的高层领导,它按照至善原则或至恶原则行事,指导自我,限制本我。
并不能说这些是错的,相反它极其正确,但这并不能代表完整的自身,也不能代表自身的本质,只是链条行进的轨迹,驱动自身的核心。
而真实的自己
并不是独立存在的要素,不在物质世界中,也不在意识世界中,而是由故事主题连续拼接的绘图,这个比喻并不形象,只是大体类似,实际上是某种不可名状不可描述的物体。
甚至不是生命,也不是意识,而是更高维抽象的单位。
这才是自身的本质,自身的全貌。
终极的
自我。
“所以说,此时此刻的我,也并不能代表我,而是某本小说的摘录,某部电影截出的几帧,组成某首曲子单独的音符,而现在故事中最稳定的我,电影中最冷静的我,曲子中最平淡的我,要替在链条最前沿的我,做出决定么?”
罗哲了解到了,那种事交给他自己来做不就行了么,但仔细思考的话,链条最前沿的自己,也并不是他自己,自己存在于他之中,他也存在于自己之中。
“是的,未来的你感染了血疫,我也不能解答这是什么,因为就算是未来的你也对它了解得很少。据说这是神的血液,在人类因果命运交织之地传播,它能带给人超然的力量,带来灵视,令人目睹宇宙的终极,但凡人是无法承受真理的,会撕裂人的意识,崩溃为意象具现的怪物。”
“未来的你为了压制灵视,使用安定药或镇静剂来阻断,但这不会长久。而目前最关键的问题是,有神秘组织在猎杀感染血疫的人,未来的你已经快死了,你现在要选择,是让他无意识的狂化可能会被猎人宰掉。或者是选择接受血液,令他目睹真理,能够控制怪物化后的自己,能一定程度上提高生存率,不过代价是在接触真理的过程中,兴许会迷失自我,陷入疯狂。”
“你不是也这样认为么?”
“在探寻真理时会淡化自身,长期以往中化作自己都不认识的其他人物,或许某个地方还残存着本来面目,事实上在行为动机上已化为毫不相干的怪物。这不仅仅是对链条前沿的你来说,因为神的血液,兴许能崩坏整段链条,破坏意象,撕裂本质,粉碎灵魂。”
“无人能逃脱,这不毛的悖论。”
乔雅向罗哲阐述了具体的利害,接下来要看的是他怎么做。
罗哲犹豫了,他并不畏惧死亡,可以但没必要,但自我的丧失变成精神病么?疯子?
这正是乔雅想要看到的,若是让链条最前沿的罗哲来选择,那么他肯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因为在存亡之际肾上腺素飙升的情况已经无法做出合理的判断,不明白其重要性。
是保留完整的自我去死,或是化成怪物,这是一个值得严肃考虑的问题。
“神的血液什么神?宙斯奥丁之类的么?”
罗哲不解,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东西,信仰只在被需要的时候存在,与其说是神创造了人,救赎了人,不如说是人创造了神,并施加了定义。神是不存在的。
“谁又知道呢?或许并不是那些罗列名字的有着超能力的东西,而是笼统意义的,抽象意义的,不可知的东西。”
“但现在唯一能确定的,不可知论或许将迎来反例,因为血疫,神的血液,能让你目睹宇宙终极,但必须付出相当残酷的代价,你要作出取舍。”
“不用很快给出答案,我们有的是时间,即使那个猎人的速度再快,也比不上意识的速度,念头的速度。”
乔雅面无表情。
罗哲沉默了良久,盯着墙上那幅伏尔加河上的纤夫。
“你是我的意识保护机制对吧?为什么不由你来做决定呢?”
罗哲问道。
“这正是症结所在,或许你并不需要保护,你需要进化,尽管方向是很另类的,兴许你能替人类文明节省几万上亿年的时间。”
乔雅两根指头敲打着桌面,等待着罗哲的回复。
“那链条最前沿的我,是怎样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