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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朗星稀,黑夜无边。
“规训权力么?”
说老实话裴卫年并不是很了解,他摘下自己的口罩,缺失脸颊的口腔牙床暴露出来。
他第一次遇到狄狱的时候,就听他讲过控制内心潜在怪物的秘诀,但只是对他有效,其他人根本做不到。
福柯思想的中心地带,即是规训权力。
有一个半圆形的全景敞视监狱,狱警可以看见所有的犯人,但犯人看不见狱警。
在犯人不确定狱警有没有在看自己的情况下,即使没有在看他,也会保持安分。
让犯人自己监视自己。
这就是规训权力。
监狱、工厂、学校、兵营、医院等等地方,都可以看做是另一形式的全景敞视监狱。
规训权力不是依附于什么权威,大多数时候甚至不是基于惩罚,而是一种知识以及道德的传播,毛细血管地毯式的铺张到世界每一个角落。
让人“自我驯服”。
规训权力不仅仅是表现在这些粗浅的东西上,这种恐怖的东西远远要超过人的想象,它甚至可以渗透人的灵魂,以隐匿的方式介入、干预和运作思想,人以为自己在思考,其实是在按照规训权力在达到一种“思考的表演”。
自封建社会消除以后,人不再从属皇帝,不再从属王座,似乎是已经解放了。
但思想启蒙,令规训权力征服了世界。
所谓思想启蒙,就是让人成为有文化的人,有思想的人,成为一个脱离低级趣味的文明高尚的人,这是没有任何疑问的。
但上一个时代的思想延续到下一代,未必是好的,比如拿纳政权举例,在一个邪恶病态的法斯社会里,非要做一个高尚的种族平等主义者,那么到底谁是坏人?
就连前人的智慧,道德,思想,也是一种规训权力。
其实人并不知道什么是成功,你对成功的定义,也只是他人对成功的定义,你脑中的观念是被他人给灌输的,只是他人告诉你有钱就算成功,与完美的异性结婚就算成功,你也理所当然的如此认为,而且把它当成了自己的思想,深信不疑。
事实上,你从来没有过自己对成功的见解,只是模仿着他人的成功,被自己“绝对主体”以外的东西给支配,而进行自我驯服。
无论把成功换成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也同样适用。就算他人告诉你要进行独立判断,但建立在你独立判断上的所有基本知识,也是由另一个“他人”灌输的。
人究其一生,只是在按照规训权力进行一种“思考的表演”。
思想启蒙把整个世界都置于了权力的永动机中,成为了规训权力的一部分。
这台权力机器强大到足以支配世界,宣告人类文明的宿命。
规训权力的终极恐怖之处在于,在规训的过程中,作为规训他人的一方消失了。
规训权力到了现代,已经不是谁的权力,不是谁在规训谁,不是皇帝对他子民的规训权,不是父母对孩童的规训,也不是领导对员工的规训。
规训权力是一个符号,它只代表它自己,在支配人背后的王座上,是空空荡荡的,没有谁坐在那里。
甚至某种程度上可以说,人类已经灭亡了,世界上这些还在运作的只是规训权力本身。
但对于勇敢的人来说,人类文明依旧欣欣向荣,只是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极其难以坐上的,关于自我的王座。
而狄狱要做的就是瓦解自己身上的规训权力,破除对陈旧思想和陈旧知识的迷信,破除一种“从野蛮走向文明”的历史迷信。
他以前需要靠理性来认知和判断世界,但感染血疫诅咒后已经不需要了,他要瓦解掉自己的理性,瓦解深埋于心中的规训权力,只用血疫带来的灵视和真知灼见来理解“真理”,坐上自我本质的“王座”。
裴卫年不知道狄狱这种方法管不管用,也只有狄狱自己了解,因为这是他人模仿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