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刚刚选择接通，许安刚要发话，黄天明的声音就已在电话的那头响起，听得出来他已经等了好久了。

“血，全是血！”那头的声音颤抖着，仿佛刚刚看见了什么无比恐怖的东西，音调无法控制的尖锐。

“听着，许安！现在千万不要出门！”

“等等……怎么回事？”许安心中不详的预感已经被拔高到了极致，他知道在下一刻，话筒里就会传来最糟糕的消息。

“他们都死了。许安，你知道吗，在这个世界上我还能相信的只有你一个人了……”

此时此刻，许安甚至都能在听筒里听到黄天明急促的心跳声，深入骨髓的哀伤和悲愤，像尸山血海中最后一名伤兵拽着断手擂起的战鼓。

“到底怎么回事！你现在在哪里？”

许安死死抓着通讯仪，唯恐下一刻就听不到了好友的声音。

“异种！城里有异种……”

那头的声音呼吸粗重，似乎在努力平缓情绪，但听上去是无济于事的。

“远远不止一只，几十，几百，几千……无论如何，你千万不要出门！”

“异……种？”

许安感觉自己就像被当头泼了一桶冰块，从头到脚都是冰凉的。

他的预感，终于化为了现实。

为什么？异种怎么可能潜入主城防线！

这绝对是人类历史上最荒谬的事情。

许安脸上青筋暴起，他的血管不断鼓胀着，几乎要被撑裂。

叶洛落！她也是异种，为什么能进入人类主城？一直以来，他居然下意识忽略了这般重要的问题。

“躲起来，许安，千万躲起来……不要死，等武装者大人们的反应……我们主城有正式议员镇守的。”

那头的声音诚挚悲戚宛如在哀求，

“千万不要死……如果你也死了，我说不定连复仇的动力都没有了，那真会是件令人沮丧的事情……你是我存在的唯一意义了，许安。”

“复仇？难道你要……”

“是的，我一定要让它们死无葬身之地！无论用什么样的办法，我要变强……这份绝望，我绝不会让我的心脏成为它的终点！我要把它复制十万百万千万亿万份，送回到那些只懂得杀戮的野兽们的血液中去！我失去的东西已经无可挽回，但无论变成什么样的人，无论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誓要亲眼见证它们被千刀万剐，要亲耳听闻它们的哀嚎！”

“天明，先告诉我你的位置好吗？”

许安清楚好友只不过是普通人类，如果被城里徘徊的异种找到……后果不堪设想。

“我马上去找你……”

“不，我说过了，请活下去，我的朋友。”黄天明的声音说不出来的悲壮，几乎让许安联想到那些即将赴死的老兵。

“那本说不明白的黑书绝不是普通人能得到的，以你的能力……我相信一定不会死在那群杂碎的手上。”

“但是……”许安还想劝些什么，却被对方打断了。

“还记得曾经和你讲过的神王之子，Perseus的故事吗……”

话筒里忽然传出一丝微弱的哽咽声，但很快被对方掩饰下去。

“我错了，世界上是容不下真正的英雄的。”

天明……

许安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嘴巴徒然张着，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因为他知道对方不可能再回心转意了。

“保重。”

黄天明的声音突然消失了，连同他的人一起，话筒里只剩下嘟嘟的机械音，许安听得很清楚，这分明是好友离去的脚步声，这串脚步声绵延不绝，如同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远。

远到……遥不可及。

通话自动结束了，通讯仪的屏幕上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灰色默认头像，头像下方缀着“天明”两个字，不过也是灰的，对方已经关闭通讯申请。

许安怔怔的看着手上的黑色通讯仪，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酸涩而浓稠的失落一股脑涌上喉间和心头，这回不再是城市带来的情绪了，许安没有办法一脸淡然的把它给忽略过去。

他还来得及没告诉黄天明，这边17岁的许安已经不再是人类，甚至也谈不上是一只异种，倒更像是一个不伦不类的杂交失败品。

血管里同时流淌着红色的鲜血和银色的源血，身边没有一个能交心的朋友或者亲属，他根本不知该如何自处。

颓然坐倒在床上，他用双手捂住了脸庞。

泪水或许能冲去低落，但许安现在却没有办法挤出哪怕一滴泪来。

他没有丝毫的悲伤，所有情绪在这一刻都转化成彻头彻尾的彷徨和茫然，他的面前仿佛已经没有路。

不对！

刚刚似有什么在许安眼前一晃而过，他从脸上拿下右手。

预示没有发生变化。

他意识到，叶洛落……或者说可妮莉娅·贝利尔，她还没有死！

当人只剩下最后一个选择的时候，事情忽然就简单了起来，因为他不再有任何退缩和逃避的余地了。

他的眼瞳在这一瞬间化为妖异的银色，虽然仍有丝缕黑色掺杂，但源于源血的奇异能量已经完全掩盖过人类的血统。

如果永远保持在这个状态，一段时间后，他的双眸将全部化银——前提是他能活到那个时候。

一声脆响，他的身躯化作一道影子，冲破了窗户，直直朝下方的地面落去。

三楼共五米高，即使他还尚未完全拥有媲美普通异种的超凡体质，这点高度的坠落也无法对他造成太大的损伤。

灵活绕过几栋居民楼，马路上昏黄的路灯和乘高铁时看到的电线杆一样，飞速向后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