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风启幕抬眸,放眼望去,只见前方,高台之下立着两个白衣男子,以及,一方担架。
担架上躺着一个人。
微一皱眉,凝眸细观,待看清来人后,风启幕怔了。
只因为,此刻担架上躺着的,正是西蜀典客,闻百里。
“闻……夫子。”话音落下的瞬间,风启幕的眼眶霎时一红。
眼下见闻百里气若游丝,形如枯槁,躺在担架上动也动不了,俨然一副垂死之相。
他今年九十有六,看样子已是大限将至。
没想到在生命的尽头,他竟然会以这种方式,不远万里前来北祁。
高台之上,林将与开口道:“风爱卿,上前来吧。闻夫子有话要同你说。”
眸间水光闪动,风启幕肩头颤抖,得到应允后,飞奔着冲到闻百里身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声嚷,“夫子!”
那一声,恍若哀嚎,有万分委屈。在风启幕跪地的瞬间,他的神,同身一起,崩塌破碎。
一切的一切都让人感觉莫名其妙,却又在情理之中。
龙椅之上,林将与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脑海中回忆起不久前的种种……
如今已是大限将至的闻百里不辞辛苦,万里前来北祁,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说他愧对一个人。
因为一件事,一个秘密,他毁掉了那个人的一生。
这使得一生秉信仁义的闻夫子终日活在悔恨之中。
直到,在生命的尽头,他不想带着悔恨离去,更不想因为自己,而让那个人背负骂名过活一生。
他说自己是来道歉的。
老者的手缓缓抬起。
风启幕一见,立刻伸出手去拉住了他。
掌中,枯竹一般的指节忍不住颤抖,闻百里努力回握住对方。老者眸间亦有泪光,用尽全力开口,一字一句道:“风公子,对不起。”
“夫子。”一声轻唤,风启幕垂下头去,嚎啕大哭。
如今八方列国尽人皆知,北祁典客上卿风启幕,是个投敌叛国的佞贼奸臣。
伙同外敌,联合军中细作,先是致使鸿天渡二十五万将士惨死沙场。紧随其后又大开城门,助外敌攻陷本国帝京城池。
是他与南越相勾结。
是他将言浔的女子身份公之于世。
是他害了整个北祁。
他是奸臣,是细作。
为了自己的荣光富贵,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就像之前在风家祠中,百姓们议论的那样,他就该受千刀万剐,五马分尸。万死都不足以平民愤。
然而,更加可恶的是,这一切,其实是他早在三年前的荆珥宴上就已经密谋筹划好的。
荆珥宴毕后,留宿明颐园的那一夜,有理事臣下亲眼见到他独自一人偷偷摸摸的离开寝宫。
言浔问他去了哪儿,他不回答。
但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答案,他去了南越寝宫,去了东楚寝宫。
荆珥宴当夜,他传信相邀,伙同东楚,南越。迷晕林将与,设计布局。
要置北祁于死地的幕后元凶就是他。
任他否认千遍万遍都无济于事,事实胜于雄辩。
如今死罪虽免活罪难逃,他就该遭人唾弃,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可就在这一刻,在闻百里说出“对不起”的那一瞬,风启幕沉冤昭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