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芝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好像没看过咏雪。
“这篇文章很短,讲的是东晋的谢安和他侄辈们的一段即兴对话,大概意思是说,有一次谢安和侄辈们讲文论义,外面突然下起了大雪。谢安兴致来了,就问侄辈们:白雪纷纷何所似?翻译成白话就是问:这纷纷扬扬的白雪像什么呢?这时候他的大侄子谢郎就用特别通俗的语言回答:撒盐空中差可拟。”
唐芝低声复念:“撒盐空中差可拟?”
“对,就是把盐撒在空中差不多可以比拟的意思。”
“够俗的。”
“但很形象,不是么?”江东流接着讲:“谢安的侄女谢道韫跟着回答,说了一句算是比雪的千古名句。”
“什么名句?”
“未若柳絮因风起。”江东流边说边翻译:“她把雪比成了风吹柳絮漫天飞舞。”
唐芝赞说:“明显这个更好啊!”
“是,咏雪这篇文章就是在称赞谢道韫的诗文才华。单就这段对话看,说谢道韫和谢朗一个是阳春白雪一个是下里巴人都不为过。”
江东流话锋一转:“在古时候,把雪比成飞絮,明显更雅,也更有格调。但在咱们这个大白话的时代,风雅之气早就被丢的一干二净了,大家更喜欢直白生动的比喻。现在要让两个人比雪,谢道韫的飞絮论就落了俗套了,因为历史上很多人都这么比过了。反倒是谢安的撒盐论,别出心裁,生动幽默,这样比才更受大众的喜欢。”
唐芝沉默不语,虽然不想认同江东流的雅俗对换论,但仔细想想,她也不好反驳什么。
“谢道韫的飞絮论和谢郎的撒盐论,就像柳永的雨霖铃和我的瞎子。从文学层面上讲,雨霖铃肯定是更雅的那个,但从生活层面上看,我的瞎子才是更贴近生活更能拉近和普通人距离的那个。”
江东流上起课来没完没了了,作为一个从没写过歌的人,居然一本正经的给唐芝讲起了创作经:“有关方言作品的创作,一味的追求雅是行不通的。雅不避俗,俗不伤雅,这才是正道。只有把握住这个精髓,才能写出情景交融让人产生共鸣的作品。”
唐芝有自己的认知观和价值观,不是轻易就能被忽悠住的。
她固执的和江东流讲道理:“可我还是觉得你这歌写的太俗了,俗的都掉渣了江老师,你别怪我说话不好听,但你看你这句写的:啊黑巴巴的天好大哦,咱能给它稍微润润色吗?这可是暮霭沉沉楚天阔啊!”
“给它润色,就掉进附庸风雅的陷阱了。在现如今这个快餐文化占主流的时代,附庸风雅的东西才是最俗不可耐的,最不可取。俗透了的东西反而有一种真的质感。”
“我不能苟同你的观点。”唐芝坚持表达自己的观点:“艺术创作还是需要一点雅的情致在里面,即便是附庸风雅。要不那些专业评审不会认同你的创作的。”
“对,你说的没错,所以我在这首歌里加入了一句京剧的唱词。京剧,你不能说它不雅吧,这算是华夏曲艺里最雅的东西了。用最雅点缀最俗,画龙点睛,这样玩才够高级。”
“你这歌都俗成这样了,用京剧点缀,能有画龙点睛的效果吗?别最后搞成四不像。”
意识到怎么都和唐芝讲不通,江东流只得退战:“唉,我不跟你抬杠了,我给你讲火箭升空的原理,你跟我说用报纸加煤球点火更好,这就是典型的内行和外行之辩。咱们还是用成绩说话吧。今天这首歌,专业评审要不给我投三票,我名字以后倒着写。”
唐芝无奈道:“你和咱们老板真像,动不动就改姓,要不就名字倒着写。不瞒你说,我有个小学同学就叫刘东江,希望你别步他的后尘啊。”
“我倒。”
江东流歪了歪身子。
“我开个玩笑,你别放在心上。你的实力有目共睹,我一个外行人没资格评论你的创作。但作为一个更趋近于大众喜好的普通听众,我会从我的角度出发,给你反馈一些我的观感,希望你别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