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一日。
宜嫁娶、动土、搬家。
不宜祈福斋醮。
春末夏初的风,即将夏天,未到夏天,暖和中带着一丝炎意与湿热。
好在前几日刚下过小雨,雨后初霁,天气一下子爽朗了很多,到了傍晚时分,更显得有些阴冷。
因而,街上本该是冷冷清清的时刻。
但永留郡内有一个小镇名唤竹山镇,此时却张灯结彩,街上人声鼎沸,锣鼓音不断,宛若过节一般,可谓热闹之极。
这一切只因镇内大户甘家在办喜事。
家主甘铭膝下无子,正房据说也过世许久,未曾续弦,对女儿的婚事自然是要更上心、办得更妥帖一些。
甘家向来出手阔绰,只要逢年过节,甘府下人都会身着喜庆红衣,背着大红麻袋,驾着惊角鹿所拉的独辀马车,挨家挨户的粗暴敲门,道一句‘祥瑞御免’的吉祥话,递上一封宣传甘家的小报,接着为儿童分发玩物,为大人包些银钱,短短几年,便深得镇内许多见钱眼开的父老乡亲的爱戴。
结亲这等喜事,更是有甘府下人一路随着迎亲队大派银钱,本来空旷宽敞的镇内主道一下子便人山人海、肩摩毂击。
而此时在前往甘家府宅接亲的迎亲队伍里,不见骑着高头烈焰马、头戴爵弁、身穿赤端礼服的新郎,却有一顶大红花轿。
宫州尚武,新郎一般以骑行接亲为尊,鲜有自己坐轿接亲的。
不过围观的淳朴镇民,手里揣着甘府下仆发的小半串喜钱,也不是不能体谅,少说些闲言碎语,毕竟新郎确实体质偏弱,某些行为娘炮了些也无可厚非。
但花轿内的新郎可就不这么想了。
轿内的新郎看起来火气颇大,剑眉倒蹙,星目圆睁,大有血溅五步之势,但是却又只能心中愤愤,无法付诸于行动。
不平之后,发现无甚卵用,便又开始不断祷告。
希望现场围观的街坊领居能回忆起咱大宫州对蛮横匹夫的崇尚、对肌肉猛-男的信仰,激起骨子里的血性,用愤怒的、暴躁的方式,表达对这明显妨碍地方特色民俗文化发展的行为的不满。
实在不行,来个仇富的大侠,摔杯为号,涌出五十刀斧手,将有损父老乡亲的清誉的文弱女婿拖出来好生教育批判一番。
——只要能终止这场婚礼,救他于水火就行。
可惜事与愿违,大侠没有,刀斧手没有,围观群众更是没人能体会到新郎对地方文化建设的良苦用心,尽皆无动于衷。
洞房花烛夜,自然是人生喜事。
一个父母双亡的落魄子弟,娶到豪门大户的小姐,在镇里的人看来,更是天大的福气和缘分。
更有坊间传言,甘家乃是大陆北方小国皇室的宗亲,如若是真,这楼家小子可就真的是黑暗鸦飞上枝头睡凤王、美丽花主动插在了臭臭泥上了。
但是,对于此时正坐在花轿里的楼沛来说,是真的感觉不太好受。
他此刻满脸通红,瞳孔缩紧,额头有汗冒出,似乎是因为新婚之夜即将到来,所以很紧张害羞的样子。
然而事实上,在不久前,面对叔父的围堵及劝说,自己傲骨嶙嶙,睥睨自若,完全不放在眼里。
就这么一个瘦弱大叔,连个精灵都不带,自己还不是胜券在握?
那谁。
说的多好。
勿谓言之不预也。
楼沛特别后悔没听院长的话。
不然自己也不会被人五花大绑的放在了花轿之中。
叔父似乎生怕楼沛挣脱,捆绑的十分仔细讲究,绳索依序在楼沛身体各位置打上绳结,一边调整一边收紧绳子,最后收绳时连同双手后缚于腰间,嘴上再堵上布条,保持血脉通畅的同时,还让其动弹不得。
若不是自己就是受害者,楼沛都想夸叔父手艺如此精湛,堪称此道行家,生活真是有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