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萧纲正在看舆图,图上画的是淮南地区。
鄱阳王萧范已经率军收复寿阳、钟离,耗时极短,伤亡极小,捷报传来,让萧纲激动不已。
官军收复寿阳、钟离,将淮水沿岸南岸要地牢牢掌握在手中,这对于盘踞广陵及谯州的侯景叛军而言,北边的“门”关上了。
南面,西昌侯萧渊藻坐镇京口,把“南门”关上了,如今“关门”之势已成,接下来,就是“打狗”。
但不能急着打狗,因为这条狗如同恶狼,实力尚在,逼急了会咬人,所以要熬。
用封官、封爵、赦免、既往不咎的办法,分化叛军,瓦解士气,让侯景众叛亲离。
这才是上策,否则贸然用兵,一旦出了差池,那好不容易扭转的局势,就会再度恶化。
萧纲又收到消息,说东魏权臣、齐王高澄亲自督战攻下颍川,随后回师邺城,并未就近南下,攻略淮南。
这就意味着己方抓住了机遇,趁着东魏无暇南顾之际,收复寿阳、钟离,靠一个“快”,保住了淮南。
想着想着,萧纲想到了李笠,这个年轻人出的主意果然不错,而且协助官军速下寿阳、钟离,赶在魏国增兵淮南之前,将淮南的“门”关上。
既挡住东魏南下的脚步,也挡住侯逆及党羽北上的希望。
他不由得感慨:年纪轻轻,就有如此见识,莫非,真是奇人?
鄱阳王的第十一子萧勤,和李笠相熟,萧纲特地找萧勤问过李笠的事情。
又找来当年发生在鄱阳的两起案件的卷宗,大概了解了李笠的情况,越琢磨,越觉得父亲说得没错。
这位“鄱阳李笠”,异于常人。
如果雕琢、历练一番,说不定就是第二个陶侃。
晋时名臣陶侃,年幼丧父,家境拮据,曾为鱼梁吏,后来经过不断努力,得人赏识、提拔,才逐步展露才华。
任郡守、刺史,安抚百姓、镇守地方,后来又屡次平叛,为一代名臣。
而这样的名臣,终身未入中枢,无法造成威胁。
原因何在?在于出身。
陶侃的出身较低、宗族暗弱,决定了他不会被高门士族接受,也没有办法将宗族蜕变为士族,所以即便再有能力,也无法进入中枢。
无法威胁最高权力。
而李笠的出身,比陶侃差多了,甚至没有宗亲可以依靠。
陶侃之父,是东吴将军,李笠之父是鱼梁吏。
陶侃之母谌氏,好歹出身豫章大姓,李笠的母亲,不过寻常民女李笠的姻亲,不过是鄱阳城里一个开赌档的赌徒。
萧纲看得出来,以李笠这样卑微的出身,决定了此人即便日后高升,也绝不会被士族亲近,不会被士族子弟认可,甚至连豪族都必然看不起他。
即便日后有所作为,也不过是孤臣的境遇。
若李笠真有才干,对于萧纲来说,就是再好不过的人选:有能力,却无法和士族、豪族勾连,只能做一个依附天子的孤臣。
没有天子撑腰,随时会被别人踩在脚下。
这样的人,用起来才放心。
前提是有真才实干,而不是小聪明。
萧纲正思索间,一男一女入内,却是皇太子萧大器,以及溧阳公主萧妙淽。
因为侯景还占据着广陵,有可能再次渡江,所以先帝梓宫目前停在同泰寺,萧大器今日前往同泰寺查看,溧阳公主同行。
兄妹回宫,向父亲复命,萧妙淽进来时,还从宫女手中接过一碗鸡汤,给父亲端来。
萧纲接过鸡汤,放在案上,见子女关心的问候自己,嘱咐起来:“如今建康百废待兴,各色人等往来繁杂,可不能轻易出宫,以免出事。”
萧大器和萧妙淽点点头:“孩儿知道的。”
“宫里呆久了,觉得闷,那也得忍着,等时局好转,城里稳定了,再出去走走也不迟。”萧纲特地交代女儿。
“同泰寺如今在重建,乱糟糟的,去了,也没意思。”
“孩儿知道,会在宫里好好看书。”
貌美如花的萧妙淽笑起来,如同一朵绽放的鲜花,见父亲交代兄长一些事情,却不涉及政务,便在一旁听着。
她是大梁公主,长得亭亭玉立、国色天香,已到了出嫁的年纪,而按惯例,她的驸马,必然是王谢高门子弟,亦或是贵戚子弟。
只是祖父大行,婚事自然就要延后,今年是不可能了。
萧妙淽经历了台城之围,一直待在宫中,半年时间里,无处可去,看书之余,自然东想西想,然后想到婚事。
所以她在猜想,未来驸马会是琅琊王氏的哪位郎君。
祖父还在时,萧妙淽就已经听到了风声,她的未来驸马,如无意外,会是琅琊王氏子弟,不过适婚的琅琊王氏子弟有不少,光靠猜,无法确定是谁。
婚姻大事,全由父亲做主,但能嫁做王家妇,这让萧妙淽憧憬不已。
萧纲正和皇太子说事情,无意瞥见女儿在走神,便问:“溧阳在想什么事情?如此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