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旷野里,横七竖八倒着许多尸体,又有一些车轮坏了的双轮车,散布在附近各处,时不时有鸟雀落在车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马蹄声起,鸟雀飞走,有六十余骑缓缓向这一片狼藉接近,但这些骑兵不急着上前查探,而是颇为警惕的四处张望,提防有伏击。
待得确认四周无人,这些骑兵分成两拨,一拨在外围警戒,一拨下马,查看现场,看看有没有生还者。
然而现场已无生者,死者都身着戎服,身上血肉模糊,死状凄惨,兵器未见多少,似乎已经被袭击者带走。
有的死者,其致命伤是在正面,看得出是搏斗时被杀有的死者,致命伤在后背,那就意味着是逃跑时,被人追上,砍死或撞成重伤。
临时担任斥候、打探敌情的彭均,看着满地尸体,感慨:“好惨,这三百多人的队伍,怎么就一个活的都没有?”
同行的黄耸耸肩:“步兵在开阔地碰到骑兵就是这么惨,而且,敌军游骑恐怕本事不小,就像一群老猫伏击一群老鼠,可不就是这么惨。”
彭均又问:“那你们在江南平叛,有没有碰到这么厉害的游骑?”
黄摇摇头:“说实话,没有,我们要么是跟着大队人马行军、作战,自有别人来遮风挡雨,即便独自出击,走的也是丘陵、水泽较多的地方,碰不到厉害的游骑。”
“说白了,我们打的硬仗,要么是决战,或者夜袭,至于把骑兵撒开、对耗的仗,没打过。”
彭均有些担心:“如此一来,往后行军作战,我们撒出去的斥候,万一被敌军游骑灭了,那我们不就成了聋子、瞎子?”
“是啊,不然你以为,李郎为何拼命买马、凑马?”
黄说着说着,唉声叹气:“看看,马不够,就是被马多的对手欺负,他们把骑兵散开、到处袭扰,我们在自家门口,出个门都胆战心惊。”
“三百余人的队伍,人数不能说少吧?遇到敌骑,连跑出去报信的都没有。”
彭均看着眼前尸横遍野,觉得不是很好受。
半个月前,逆贼攻占湓城,江州刺史急令各地兵马增援寻阳。
结果,赶赴寻阳的各地援军,大多遭到敌骑的半路袭击,有的队伍全军覆没,有的队伍虽然击退来袭敌军,却也伤亡惨重。
敌骑十分大胆,不局限于湓城、寻阳周边地区活动,而是深入彭蠡湖西沿岸各地,甚至抵达南昌远郊,不断袭击零星队伍和商旅。
不到半个月,湓城、豫宁、建昌、南昌这一路上,商旅绝迹,百姓都不敢轻易出行,只有大队官军才敢结伴行进。
敌军骑兵数量不少,所以十分猖狂,以至于官府对敌情到底如何,是两眼一抹黑。
不知道敌军兵力到底有多少,不知道敌军骑兵有多少,只是知道寻阳未被攻破,而逆贼占据湓城,迄今尚未往下游建康而去。
但江州形势越来越不妙,因为之前各地派出的援军大多伤亡惨重,所以如今自保、守城都有些吃力,更别说再派援军去寻阳。
不过,鄱阳这边是例外,因为李笠派出援军走的是水路,避开了敌军骑兵。
却因为敌军舟师盘踞湖口一带水域,鄱阳郡的援军无法入江转往寻阳,又不能冒险在湖区西岸登陆,只能撤回。
逆贼也没闲着,似乎已经调动兵马往南昌而来,因为豫宁、建昌已经沦陷,接下来,敌军就会兵临南昌城外。
如今敌骑猖獗,在南昌郊外频繁出现,所以南昌全城戒备,和外界的联系虽然没有中断,却愈发困难起来。
鄱阳郡和豫章郡毗邻,鄱阳内史李笠派出骑兵,在南昌东郊活动,一来观察敌情,二来,尽量维持和南昌的联系。
彭均自告奋勇,带着部曲担任斥候,和妻兄黄一道出击,要会会这些嚣张的敌人。
几日下来,只看见遇袭、全军覆没的队伍,没碰到神出鬼没的敌骑。
但可以肯定,敌军游骑就在南昌附近活动。
这种感觉很不好,彭均觉得不安,自诩见过大场面的黄,也觉得心里不踏实。
在这里,在水网纵横的彭蠡湖区,居然被敌军骑兵袭扰得连到隔壁郡走走都胆战心惊,这算什么?
也亏得鄱阳地界不适合骑兵到处乱窜,否则在鄱阳和鄱口之间往返,是不是都要胆战心惊?
在江州,碰到骑兵多一些的对手都窘迫成这样,将来若在开阔地区碰到类似的对手,仗还怎么打?
彭均看着四周,有些担心的说:“看来敌军要攻南昌,那我们怎么办?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若南昌丢了,他们接着就会来攻鄱阳。”
黄想了想,苦笑:“不救不行,可若是来救,人家就等着我们来救,然后来个围城打援。”
“他们的骑兵多,还很能打,我们一不留神,可就要倒霉,到时候不要说救南昌,连鄱阳也危险了。”
彭均瞪大眼睛:“那怎么办?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
。。。。。。
鄱阳,郡廨,李笠正与一脸憔悴的豫章内史刘孝仪交谈,刘孝仪年近七旬,白发苍苍,而以李笠的年纪,算是刘孝仪的孙辈。
前日南昌失守,刘孝仪及一些郡县将佐奋力突围,在郊外数里外被敌军追上,若不是得李笠派来的兵马接应,此刻就已经身陷囹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