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台城内,各官署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位于台城内的宫城,其东门东掖门处,有大量官员聚集,等候宰辅们的传召。
如今宰辅们在太极殿东堂议事,他们这些寻常官员,还没资格在堂外候着,就只能在东掖门处等候召见。
因为最近城里出了件大事,所以等得无聊的官员们低声议论起来。
“粮价暴跌,听说许多商贾因此亏得倾家荡产,投井的投井,投缳的投缳。”
“留下哭天抢地的家小,连丧事都没来得及办,债主就上门讨债,弄得鸡飞狗跳。”
一人说着听来的消息,另一人冷笑:“那是报应,他们哄抬粮价的时候,没想过多少人因此家破人亡?”
“寻常年景,青黄不接时,城里粮价斗米四五十文,再正常不过,他们敢哄抬粮价到斗米两千文,就该倒霉!”
这“就该倒霉”四个字,说出了许多人的心声。
粮价上涨,连带着物价上涨,对官吏们的生活造成了明显影响。
虽然他们的俸禄是粮食,但谁家里不是上有老下有小?加上仆人,每月都要消耗不少粮食,这就是不小的开支。
物价一涨,日常开支就跟着涨,究其原因,就是城里奸商哄抬粮价所造成的。
如今粮价跌过斗米四十文,物价也跟着降下来了,建康城里一切如常,就只有那些参与哄抬粮价的奸商们倒了大霉。
无数人对此拍手叫好,只是许多人想不明白,前几日那突然运抵建康的大量粮食,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官员们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所以事前根本就没有听到风声,不知道有大量粮食运往建康。
“这粮食从哪来的,我是不知道,不过这么多的粮食到了建康,连带着那些奸商低价抛售的粮食,除了销售之外,其去处,想来各位也多有耳闻。”
有人说着说着,笑起来:“把空荡荡的官仓,给填满了,谁也没想到,彭城公居然还有这一手。”
听到这里,许多人都会心一笑。
粮价暴跌,先前那些囤粮的奸商惊慌失措,不得已只能低价抛售手中粮食,于是,准备就绪的彭城公大量买入粮食。
之前,官府为了平抑粮价,将官仓粮食低价相对时价出售,并且供应各“平价”粥铺,数月下来,存粮消耗大半。
现在,彭城公以低价回购粮食,然后“还给”官仓,于是官仓再度装满,一出一进,又多了不少钱。
官仓以低价相对时价出售粮食,又“平价”供应粥铺,持续数月,等于以均价每斗一百三十余文卖粮。
现在,彭城公回购粮食官府承担的价格,是大概每斗三十五文。
粮食一出一进,差价不小,盈利自然不少,数额接近过去两年建康所收商税的总和。
也就是说,彭城公和奸商斗智,花了四个月时间,从奸商乃至其债主那里,赚了一大笔钱,顶两年的商税。
新税制尚未实施,尚未正式监税的彭城公,就给朝廷“多收了”两年的商税,真是“开门大吉”。
果然奸商还得靠彭城公这狠人来对付!
这是许多官员的心声,但不好说出口。
正窃窃私语,忽然四周安静下来,仿佛树林里叽叽喳喳吵闹不休的鸟兽感受到危险,纷纷噤声。
出现这种情况,一般是宰辅们经过。
然而辅政大臣,以及三高官官、副贰都在皇宫太极东堂内议事,现在还有谁能有如此官威?
一支队伍缓缓过来,中间为一辆牛车,众官员仔细看了看队伍旗号,心中惊呼:是他!
这是中军将军、彭城公的车驾,随行人员之中,有分外显眼的“班剑”。
班剑,指佩戴班剑有纹饰的剑,一般是木剑的仪仗武士,只有功臣才能得天子赐“班剑”,随行左右,作为殊荣。
牛车在东掖门外停下,一个身材魁梧、着武官服饰的男子下了车,在班剑跟随下,向东掖门走来。
无论是守门的禁军将士,还是候在门外的官员,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这个武官身上。
中军将军、彭城公李笠,不知用了什么办法,一夜之间运来无数粮食,瞬间把建康粮价拉下来,把囤粮奸商打得倾家荡产。
官员们看着缓缓走来的李笠,默不作声,仿佛百兽看见猛虎从面前经过,不敢动弹。
这是谁来了?
淮北猛虎,先帝赐字“维桢”的鄱阳李笠。
十年来的战绩、政绩,无愧“维桢”二字。
武帝、文帝朝都不太好整治的京城豪商,却在第一次交锋之中,败在李笠手下。
上吊的上吊,投井的投井,家破人亡,万贯家财毁于一旦。
这还只是开始,等新税制实行之后,又会有多少有着靠山的豪商,被李笠收拾得欲仙欲死?
这可是敢和京城权贵交锋的狠人,可以自己想办法往建康调集大量粮食的狠人,还是能从奸商手里赚大钱的奇才。
现场官员们此刻心中对李笠就只有敬畏。
守门的禁军将士,见李笠走过来,下意识挺直腰杆。
这是谁来了?
十年间,屡立战功的猛将、未尝败绩的主帅,鄱阳李笠的威名,对于他们来说,如雷贯耳。
在战场上,没有人能击败彭城公,哪怕是御驾亲征的齐国国主也不行!
而现在,城里那些哄抬粮价的奸商,不就败给彭城公了?
彭城公无论和什么样的对手交锋,都是绝对不会输的!
没有强军,彭城公能练出来。
没有粮食,彭城公就能变出来。
朝廷收不了奸商的税,彭城公,就一定能让这些奸商老老实实交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