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私第,王僧辩与次子王颁交谈,说到时局,只有叹息。
皇帝驾崩,王僧辩听到噩耗后愕然,随后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大司马、彭城公李笠,必然造反。
哪怕李笠没有“都督中外诸军事”,也必然起兵造反,因为无论接下来谁当皇帝,都不可能对李笠放心。
“淮阴目前看起来风平浪静,但是,谣言四起,”王颁缓缓说着,将自己在淮阴行在的所见所闻说出来。
“有谣言说,彭城公意图以女色迷惑皇帝,以便掌握大权,结果皇帝纵欲过度,出了事。”
“各种谣言,大多将皇帝驾崩一事,归咎于彭城公,甚至说彭城公已软禁太后,图谋不轨。”
王僧辩不关心皇帝驾崩的真相是什么,反正皇帝驾崩之后,李笠欲做忠臣而不可得,无路可退,迟早要走出那一步。
所以,宗室们不会坐以待毙。
“他们打不过彭城公的,打不过。”王颁说着说着,摇摇头:“不要说徐州军,彭城公整顿过的中军,恐怕就能讨平变乱。”
“何以见得?”王僧辩问,王颁回答:“孩儿在淮阴,入行宫时,碰到急雨,露天值守的禁卫将士在雨中巍然不动。”
“直到命令传来,说可以避雨,他们才解散队伍,就近避雨。”
王僧辩闻言一愣,随后叹了口气:“中军诸营,素来军纪散漫,如今森严如此,宗室们没有赢的可能。”
“他们或许会派刺客行刺。”王颁发表自己的看法,他不认为宗室们会坐以待毙,然而想在战场上正面击败李笠很难,所以出阴招是必然。
王僧辩不认为这种行为会成功:“刺客行刺,须得出其不意,方有可能成功,旁人能想到的,彭城公必然能想到。”
“据说在徐州寒山时,彭城公就经常被齐国派来的刺客袭击,结果呢?什么事都没有。”
“宗室们不会坐以待毙,所以必然想尽一切办法,拉拢可以拉拢的人,包括,外人。”
“外人?”王颁瞪大眼睛,“莫非,莫非北虏?”
“是啊,北虏,”王僧辩苦笑起来,“齐主一旦得悉南方形势,必然会趁火打劫,派出兵马进攻河南。”
“届时,彭城公既要应对齐军,又要对付宗室诸军,孤虎对群狼,优势大减。”
王颁却不这么认为:“父亲,彭城公手下,不缺担当重任的大将,也不缺追随者,他可不是孤虎。”
“此次北伐河南,徐州诸将表现,就证明他们能担大任。”
王僧辩明知故问:“你觉得,彭城公必胜?”
王颁点点头:“必胜,因为倒向彭城公的人会很多,其中有两淮出身文武官员,还有那些寒族子弟,更别说,饶州鄱阳那边”
“饶州,是鄱阳王在镇守。”王僧辩其实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却依旧这么问,是想看看儿子的眼光如何。
“那又如何呢?饶州百姓,以及当地强宗、大姓,恐怕心早就在彭城公这边。”
“孩儿就不信,彭城公在鄱阳家乡没有布局,只要一声令下,恐怕,鄱阳王的号令都出不了饶州公廨。”
“王府卫队,即便想要有所动作,恐怕是举步维艰。”
儿子能想到这么多,也算不错了,王僧辩没有再问。
这几日,陆续有不同身份的人来到钟离,给他带来不同身份之人写的信。
这些信虽然为不同人所写,但内容大同小异,都是劝他为国尽忠,与逆贼划清界限。
但王僧辩一直在等,等一个人的信。
昨日,他等到了。
李笠派人送来一封信,在信中“恳请”他以大局为重,支持朝廷支持李笠都督中外诸军事,共度时艰。
王僧辩收到这封信后,松了一口气,且不论李笠在信中所说有多少出于真心,但至少说明一点:
李笠没有把他当敌人。
这样就够了,若李笠不屑于对他做表面功夫,那就意味自己成了对方必须铲除的目标。
那么,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王僧辩还在想。
王僧辩和兄弟们,本是北人,当年随着父亲王神念南下入梁,在南方安家落户。
王家兄弟的大半人生,都在梁国度过,自入仕起,就是梁国臣子,按说到了关键时刻,应当为国尽忠。
但是,王僧辩没有把握击败李笠。
若他有如神助,击败了李笠,那么自己的处境也会变得微妙起来:他会不会变成下一个李笠?功高不赏,有死而已?
宗室们容不得一头猛虎,更不会容得下杀死猛虎的勇士。
皇帝驾崩,即便皇后、张贵人能生下皇子,李笠已经不可能做大梁的忠臣,战争爆发无法避免。
若战事很快结束,倒不要紧,受牵连的百姓少,国力损耗不大。
若战事旷日持久,很容被周、齐两国趁火打劫,届时,沔北、河南地区,甚至荆襄、两淮地区,都会沦陷。
真要是这样,战争的胜利者,手中是残破的江山,长江以北地区悉数丢失,国势大衰,只能苟延残喘,再无统原之可能。
王僧辩近日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他到底想要什么?
高官厚禄?福及子孙后代的富贵?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