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不可原谅的是,屈原竟然连他也骗了过去,这甚至比被打乱部署更让张良懊恼。
屈原没有去问对方消息来源,即便问了对方肯定也不会说,面对张良一副问罪的神色,屈原并未动怒,只是冷淡道:“大楚国君,不可受辱。”
这甚至算不是解释。
张良冷笑不已,强忍着没有将讽刺言辞脱口而出:可最终熊槐不还是受辱了吗?
以前怎么从未想过一向忠君爱国到甚至令人觉得迂腐的屈原能够有这等胆量?
张良重新仔细看了看面目坚毅的屈原,干脆将疑惑问了出来,“屈子是如何想到要行弑君之事的?”
听到这“弑君”两个字,屈原不为所动,而在两人身边的屈伯庸身体却猛地抖了一下。
紧紧瞪视着自己最得意的儿子,屈伯庸此前还以为此事是郑袖等人的栽赃嫁祸,此时经张良之口得到证实,自然令他震惊不已。
察觉到屈伯庸的有趣反应,张良这才知道屈原并未将自己弑君的真相说出,不禁带着玩味的目光,在父子两人的脸扫了个来回。
“夜已深,父亲不如先去睡吧。”
父子之间沉默良久,还是屈原打破了凝滞的气氛。
又是一阵难言的死寂,屈伯庸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长身而起的身子佝偻得更深,仿佛真的被疲倦压倒了。
“楚王并非楚国?”眼见屈伯庸离开,张良意有所指地问道。
屈原将目光从父亲的背影收回,眼中片刻的不忍和哀伤迅速收回,重新恢复了冷然,“不错。”
屈原毫不犹豫的承认,让张良有些小小的激动。
原来除了他以外,还有别人与他一样有着如此惊世骇俗的反叛思想。
在旁人的思想中,国君是一体的。所谓国君,国便是君,君亦是国。
其实早在屈原同意兵谏楚王之时,张良就依稀对屈原有了些这方面的猜测,然而直到如今对方的直接承认,才让张良有了吾道不孤的知己感。
既然如此,接下来的谋算就容易说出口了。
“屈子以为,楚昭一旦开战,以如今的楚国形势,胜算几何?”
“四分五裂,毫无胜算。”
“屈子通透。”这一点任何人都看得出来,张良随口一赞,继续他的说辞,“郑袖不足为虑,用不多时便会自行毁灭。”
屈原继续点头,这一点也是很自然的。
“那么最后剩下的两派,便与楚王在时无甚区别,仍是新旧两党而已。”张良说到此时,眼神闪烁了一下,“那么屈子以为,新王登基以后可有何改变?”
屈原不答,他开始知道张良此来何事了。
见屈原不接话,张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有些心关既然已经闯过,那再做一次就很容易了,“即便太子出身屈氏,恐怕也不会愿意让新党一家独大。恐怕到了最后,经过如此多的事,如此多的牺牲,楚国朝堂依然毫无起色。”
张良从屈原的冷然神色中窥得了自己想要的刹那变化,决定图穷匕见,“若不能一举剿灭旧党势力,屈子所做这些,岂非都是毫无意义?
“最后甚至比回到原点都不如。因为之前楚国至少不会面临两个楚王的危局。”
屈原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照下越发暗沉。
窗外,寿春的雾气更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