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谣吓坏了,疯了一样地反抗,心里越是害怕就越是怨恨。怨恨抛弃她的父母,怨恨捉弄她的命运,怨恨不公平的上天。
她不知道一切是怎么停止的,只知道周围一下子静了起来,刚才还处于暴怒中的养父忽然就趴在她身上一动也不动了,她懵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他已经死了,而致死的凶器就是她手里那块酒埕碎片,上面甚至还滴着血,滴答滴答地掉下去,和她流的血混在一起,慢慢地聚成一大滩。
她也不知哪里来的气力,一把推开养父的尸体,惊慌失措地爬了起来,草草穿上衣服就跟疯了一样跑出了破屋,连酒埕碎片都忘记扔掉。
眼下已经是春天了,夜晚却冷得跟数九隆冬一样,扑面而来的风里好像挟着刀片,片片割进人的皮肉里,嵌在骨头里拔也拔不出来。身体好像失去了对疼痛和寒冷的感知,只知道不停地跑、跑、跑不知道前路在哪里,只知道停下来就是地狱。
那是一个漫长的路程,熟悉的村庄、镇子一下子变得陌生起来,路边的小树和花草就像地狱修罗的爪牙一样对她充满了恶意,张牙舞爪地,好像她跑得慢一点就要把她生吞活剥了。
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身体再也没有气力的时候,她重重地扑倒在地,嘴里尽是泥土的味道,额头上还在流血,血流进嘴巴里,和着泥土的味道,让她阵阵作呕,然而她已经连呕吐的气力也没有了。最后她仰天躺在地上,望着黑暗的、无垠的夜空,月光闪着如冷剑一样的寒光悬挂在半空中,光芒逼得周围星辰都退避三舍。
冰冷的月光照在她身上,疲惫至极的她反而慢慢地冷静了下来,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随之而来。
她首先想到的是自由期盼了十二年的自由,就像天底下最璀璨的珠宝一样珍贵。头顶的夜空无边无际,靠近地平线的星辰就像明珠一样闪着光芒,就连刚才觉得无比寒冷的风,都透着无与伦比的清新。
她休息了一会,精神好了许多,脑子便清晰起来。想了很久,她猛然爬起来吐掉嘴巴里得泥,蹒跚却不迟疑地往回走去。
鹊尾城的城规很严,虽然她和养父都是乞儿,可只要在鹊尾城出了命案,他们必定会彻查到底。她不想死!
她远远地站在破屋子前,心里充满了恐惧。那个小小的、曾经是她唯一的住处的小屋子,此刻就像一只会呼吸的巨大凶兽,静静地匍匐着等她前去自投罗。
养父仍旧在那里,脖子上还在慢慢地出血,比起她刚跑走时,地上已经聚了一大滩血,阴厉地反射着月光。她走过去,一眼就看到养父怒目圆睁死不瞑目的样子,好半天都不敢靠近,差一点儿就落荒而逃。
可是不行!没有人会关心一个乞丐的行踪,但会有人关心一具尸体的来源。
她哆哆嗦嗦地想给养父闭上眼,可如此三次都失败,最后只得找一块破布蒙上他的眼,然后从外面找来一块巨大的石头,想把养父绑上去,可她太害怕了,足足绑了一个时辰,失败了好几次才绑好。等绑好时,额头上已经冷汗涟涟,但是心里的恐惧却莫名地减轻了不少。
门外不远处有一条大河,年年春夏之交都会发大水,这里的村民都搬走了,因此才让她和养父有一席栖身之地。然而此时那条大河,却成了她最佳的抛尸场所。
只要将尸体用大石沉入水底,那将谁也不知道这件事了。
她凌乱地擦掉满脸的汗和血,害怕而又坚定地拖着尸体和石头到河边,月光下的河水波光粼粼,安静得就像一个温婉的女子。她用尽最后的气力将尸体和石头连推带踹地弄进河水里,只听噗通一声,水面激起一个不小的水花,继而泛起巨大的水圈,一段时间后,水面又恢复了平静。
月谣在岸边等了一会,见尸体没有浮上来的迹象,才放心离去。
清理破屋比起藏尸稍微要轻松些,但更加麻烦,她花了整整两个时辰才清理干净,此时月亮已经西斜,再有不到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她坐在门口,整个人有些虚脱,精神却十分足,甚至有些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