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凉的膏药被人极其小心地裹满整只手,月谣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着姬桓为自己上药、包扎,整个过程安静得让人感觉压抑。
姬桓紧紧抿着嘴。
脑海里纷乱呈杂,月谣说他不懂,他确实不懂,只要退一步,她就能过上安稳的日子,为什么偏偏要选择一条充满了荆棘的道路。权力,真的那么重要吗?重要到宁愿自伤三分也要牢牢握住?
“你怎么能懂,退一步不是海阔天空,是万丈悬崖。我的身后永远都不会有退路,当初是你亲手砍断了我唯一的生路!”
手上忽然一疼,是姬桓包扎的时候稍稍用了一点气力,他的指尖微微地颤抖着,若不仔细看并不能发现。
姬桓站了起来,挨着她坐下,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手上施了八分力道,看似温情,却让月谣无从拒绝,他将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声音低得好像这浓重月色下的喑哑风声,“我知道的你恨我。”
他说:“我也恨我自己。”
“月儿,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你身后的退路,我来重铸。你想留,我便跟你留。你若想走,我便带你远走高飞。”
夜风是如此沁凉,然而他的怀抱却温暖得好像秋日午后的阳光,月谣的目光一点点柔和下去,最后缓缓地闭上了眼
第二日天不亮,月谣习惯性地早早醒来,一睁眼便看到床边躺着的人。她是第一次这样真实地近距离地看到他的睡颜。
魔域之中,她也曾无数次看到过,可那都是虚幻的,就像梦幻泡影,轻轻一戳就破了。
她定定地盯着看了很久,昨夜她后来睡着了,醒来时已经在自己的房间了,姬桓正帮她脱去外衣,屋子里的灯昏暗摇晃,吹得他的影子巨大地压下来,遮住了大部分的光芒。她清晰地记得自己拉住了他的手,内心有一股无法描述的冲动,叫嚣着将他留下来
当他亲吻自己的时候,她仿佛失去控制一样,紧紧地抱住他回吻,整个人深深地附在他的怀抱里,就好像沉入了温暖的湖水一样,让人沉溺其中。姬桓像疯了一样地抱着她,手下丝毫没有留情,好像要将她的寸寸皮肤都搓下来,在她身上的每一个部位留下一个又一个印记。
他在人前稳重了三十二年,此刻也不过是一个初尝情味的毛头小子,最后甚至再次弄伤了她的右手。
窗外更深露重,帘内春深似海。
今日是五日一休,不必上朝,她看得困了,慢慢地再次闭上了眼。当她再次沉沉坠入梦想的时候,枕边人却睁开了眼,盯着她微微地笑了。他拨开她鬓边的发,俯身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吻。
吾心挚爱,生生世世。
阳光洒满了整间屋子,月谣坐在书案前,望着文书有些发愁。姬桓见她迟迟不动,放下书册走了过来。
“怎么了?”
月谣看了眼自己受伤的右手,“我没法写字,你帮我代笔吧。”
姬桓笑了一下,走过去添了墨,道:“这儿?”
“嗯。”
月谣口述,姬桓代笔,两人合作,效率奇快,不到半日的功夫便将堆积案头的文书全部处理完毕。月谣把兰茵喊了来,将整理出来的一部分要发去新兵营的文书交给她:“麻烦你跑一趟了。”
兰茵伸手接过,有口无心地说:“息微怎么还不回来?”
月谣道:“我让他去查一些事情,一时半刻回不来。”
兰茵看了一眼姬桓,没有多问就走了。
姬桓等她离开了,将笔放回笔架,刚要说话,却听月谣忽然说:“帮我给文薇姐写一封信吧,三天后是春祠,陛下会率领宗亲后妃祭奠先祖,我有好些日子没见过文薇姐了,中间有会有半个时辰左右的时间有空,就这个时间能见一见她,你帮我写封信邀约吧。”
姬桓心有生疑,但没有细想,提笔便在月谣专用的信笺上飞笔疾书。
月谣吹干了上面的墨迹,望着上面如古松一样字,眼底泛起了一丝凉意。
春祠是大虞一年开头最重要祭祀,祭祀先祖,歌颂功德,祈求先人保佑一年风调雨顺。这一天天子将会率领后宫众妃和宗亲王族一同去往雍陵,此时文武百官则要侯在雍陵之外。
文薇深陷流言,天子虽下令禁言,但毕竟三人成虎,加上流言是从新军营出来的,而新军营又是随月谣去往逍遥门平乱,若是旁人他自然不信,可若是新军营的新兵,这便值得推敲了。
然而即便内心怀疑至深,他还是带上了文薇。年年春祠都有她,若是今年不带了,便是默认那些流言,对文薇不利,更是让他这个天子成为别人的笑柄。
春祠中间会有半个时辰的时间空出来,文薇取出那封信笺,细细看了一遍,伸手召来一个宫女。
“这个,你帮我拿去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