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的风越来越热,明明是春风舒畅,吹在人身上却像火烧一样煎熬。
“我知道大家都忍得很辛苦,谁要是忍不住了,可以立刻坐起来,大声告诉我,你们不想做女兵了,你们想被遣返回乡,做一辈子苦役!”当她说到可以坐起来的时候,好几个坑里的女兵微微露出了背,然而在听到那句一辈子苦役的时候,很快又缩了回去。
“我不管你们来这儿之前是小姐还是贫女,只要来到了这里,所有人都一样!这里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想走!军法处置!所以都竖起耳朵听好了!从你们进入女兵营的那一刻开始,你们就没有了退路!”
“你们放弃了原先的生活,加入女兵营,为了什么!?好好想一想!”她的目光像闪电一样犀利地在所有坑上掠过,“你们是女子,天生不比男子身强体壮。如果不比他们更加苛刻地训练,你们凭什么和他们一样、在战场上建功立业?!你们凭什么官爵加身,光宗耀祖!?”
“当敌人杀至眼前,你们只有那么一个坑可以躲的时候,可还会觉得辛苦?当敌人拿着刀喝着酒、砍下你们的头的时候,你可还会觉得现在辛苦!?”
“记住了,各位!这里、是拿命换取功名利禄的地方,我对你们做的,是想方设法降低你们在战场上被人杀死的可能!你们是没有退路的,退一步,明日就是沙场上无人认领的尸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们是想做人上人,还是一辈子苦役!”
午后的女兵教练场寂静得连鸟儿都没有,地面的热气烘烤着所有人,忽然有一道声音倔强地响起:“做人上人!”
紧接着陆陆续续有声音响起。
“人上人!”
“人上人!”
最后一万人异口同声地一遍遍喊着:“人上人!人上人!!”响彻大地的声音惊了周围栖息的鸟儿,黑压压地像是潮水一样在半空中盘旋来去
阳光下月谣的脸因长时间的日晒而泛红,额头上的汗就像水珠一样流下来,她却笑起来,息微沉默地看着她的侧颜,难过地垂下目光。
幽都城叛乱的时候,整个女兵营被孟曾陷害,落入敌军之手,叛军丧心病狂地将俘虏的人头拿来做赌注,行径令人发指。
月谣现在所说的话不是吓唬谁,而是真实可能会发生的事也是她曾经历过的事。
所有人都觉得她狠毒无情,不像一个正常的女人,甚至连男子也比不上,可若不是这样的狠毒,又怎能支撑她在这个吃人的世上生存下去?
有时候他也会有幼稚的想法,想带她离开这样的地方,找一个无人的世外桃源,看着她没有任何伪装地笑,看着她平平安安的活着。当初藏书阁的日子虽然寡趣,却平和。若是能回到过去,那该有多好?
女兵营和新军营是月谣站稳无极宫的最大助力,出不得一点纰漏,光有天子扶持她还不够,大司马师忝一党虎视眈眈,就等着女兵营出点错,好将她斩草除根,若是能得到太华城、得到整个军部的支持,那才是真的站稳了脚跟,到时候别说是师忝,就连天子都未必能随意动得了她!巍峨的无极宫经过了一个月雨水的洗礼,宛如一座沐雨而过的天上宫阙,参与朝会的朝臣们有序地朝殿内走去,交情好的互相打着招呼,月谣只身走在一边,忽然听到一道和蔼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回头一看,只见大冢宰笑眯眯地由着太监扶着,朝自己打招呼。
她停下脚步,弯身一礼:“大冢宰。”
“云大人呐,做这小司马,可辛苦?”
月谣低头道:“为天子效忠,是臣子的本分,怎敢言累。”
大冢宰走得老态龙钟,笑得一团和气,“是是是。云大人言之有理啊!”
月谣古怪地皱了皱眉,这大冢宰年纪大了,已经几乎不参与朝政了,也从未与她这样热络地说过话,这又是在搞什么名堂?
无极宫中,她始终关注着大冢宰的动静,然而他一直半眯着眼,和平常一样什么话也不插。眼看朝会即将结束,她朝着任惊华投去了一个眼色,对方会意,执笏出列,朗声道:“陛下!臣有谏言。”
天子向来对寒门出身的官员优待,不仅是欣赏他们的才华,更是因为他们出身社会底层,洞悉各种制度下的弊端,而不像大部分门阀,眼光只及个人所得利益,随意钻取国法漏洞以谋求私利。
“说吧。”
任惊华道:“陛下登基已有十载,后位悬虚,天下无国母拂泽,百姓犹如只有父而无母,阴阳不调、乾坤不和,有违祖训。我大虞已迎来中兴,当此时,更应立贤明女子为后,拂泽万民、共享大虞盛世安泰。”
天子面无表情地坐在龙椅上,只见任惊华说完后,又陆陆续续出列好几个言官,官阶虽不大,却个个都是他提拔出来的寒门子弟。
师忝站在武官之首,他一向看不起这些寒门子弟,但这一次竟破天荒地站出来,请求天子立后。
“陛下!甘妃娘娘是小皇子生母,端敏恪孝,其出身的君子城更是礼仪之城,当被立为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