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大街沿边坐落着缀霞楼,是城内最大的酒楼,重檐翼舒,层楼连庑,琉璃瓦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气派得宛如天上仙宫。
在这里出入的都是达官贵人,一般的平头百姓,甚至连靠都不能靠近,也因为如此,缀霞楼平日的客人并不多,往往整座楼静悄悄的,偶尔有几间包房里有人,门一关,外面也什么都听不见了。
大司寇平时很喜欢来这儿,有时候会友,有时候一个人听听曲,虽然他是个酷吏,可偶尔也需要装点门面以示自己是个高雅之士。
他一进去,就有小厮眼疾手快地迎出来。然而这一次却不是把他往惯常去的包房萦碧轩里引,而是上了顶层九楼。
“怎么,今日萦碧轩有客人了?”
小厮忙道,“今日来了一个客人,说是您一定会来,早早地就在辉月轩开了房。这不,您就来了!”
大司寇眉头微微一皱,“是什么人?”
小厮道:“小人不识,是个姑娘。”
说话间就到了辉月轩门口,小厮弯着背,轻轻叩了叩门,还没开口,就听里面传来一道极其冷冽的声音,“进来吧。”
大司寇一下子就听出了这声音的主人,面色沉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如初,对小厮道,“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没叫你们,谁都不要上来。”
小厮见惯了这种场景,这里出入的达官贵人多如牛毛,有时候便会私下里说一些不为外人知的事,便知趣地退了下去。
大司寇推开门,月谣就坐在里面,看样子已经等了很久,茶水都凉了。
“何事?”大司寇直接在她面前坐下,一副早已习惯这种场景的姿态。
月谣斟了一杯茶,无声推移过去,“大司寇还记得刑狱门口,我说过的那句话吗?”
那天她说的话是天子不会动我,却一定会动大司马。
紧接着不到一天,天子就秘密赐死了李寅江等人,将此事与月谣彻底划分界限,只治了她一个御下不严之罪,根本无足轻重。
思及此,大司寇心里有些不悦,却佯若无所谓地举杯喝茶。
“大司寇是陛下最倚重的左膀右臂,当年陛下亲政不久,朝堂贪污成风,门阀相互结党,实施新政举步维艰,如果不是大司寇忠心为主,哪里来的今日盛世开泰的局面。陛下倚重大人,正是因为大人忠心。对陛下而言,能匡扶社稷的,无论男女,都可不拘一格纳人才,谁阻挡陛下实施新政,谁就是谋逆,对这样的人,即使陛下一时不动他,迟早也会将他连根拔起。”她说得极缓慢,说话时眼睛盯着大司寇,将他的面部表情全部收入眼底,“您说呢?”
大司寇脸部肌肉微微地跳动。
女子当政,他是极力不赞成的,可天子之命不得不从。这次是大司马先找上自己,虽然他与大司马是政敌,但在将月谣赶出无极宫这件事上,两人的立场是一样的,更何况中间还死了一个他的外甥。可没想到局还没收网,就被天子强行干预。
这明显就是包庇了,事到如今,他如果再在明面上和月谣过不去
,那就是与天子为敌。
月谣默不作声地看了他一会儿,从手边取出一个匣子,无声递过去。
大司寇看了一眼,“这是什么?”
月谣笑了一下,“您的外甥杜伟,死去的真相。”
匣子里面全都是易云与师清流的往来账目,大司寇常年查案,一眼就看出各种联系,他将书信和账目放回去,淡淡地说,“不过是些书信往来和账目,与阿伟有什么关系?”
“大司寇难道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偏偏死的是杜伟?”
大司寇的目光一下子深了下去。
月谣忽然朝屏风后面喊了一声,“出来吧。”
只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妇迈着怯懦的步伐犹疑着走了出来。
月谣对上她的视线,鼓励地说,“把你知道的,全都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