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慕凌望着姬桓,略感意外:“你居然不知道?月谣什么都没告诉你吗?”他眯起眼睛,“师兄啊师兄,你真心待月谣,却连此事都不知。”他忽然想起什么,起身走到十步开外的书架前,一通好找之后,取出一本装订十分精美的书籍来。
“和新令一起出、台的,还有这一本天纲经,要求四大公塾增设此功课,如今这本书在整个帝畿,可是畅销得很呐!师兄不妨看看。”
姬桓接过书,入目第一篇便是王道。
道者,万物之始,是非之纪也。天下之道,唯王道先。王道之行,在不可见、不可知。君王得道非独擅不可行。独擅之法,在于立法。故当今之世,必去私曲而就公法,方能民安国治。
姬桓细细地读着,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
虽然他支持的正道和王道有差,但殊途同归,都是希望百姓安康,这篇王道的见解,不能说是错的。
然而他往下翻去,面色渐渐难看起来。
“这哪是天纲经,分明就是一本独霸扰民之作!”寂静的房间内陡然发出一阵巨大的声音,窗外燕子衔泥筑巢,叽叽叫着一下子飞走了。
殷慕凌面色显得十分淡定,甚至微微笑起来。
“师兄不想知道,是谁著此书吗?”
和曦看了他一眼,复又捡起书翻至第一页……上面三个娟秀的字体像是三
根针一样刺痛了他的眼睛。
“月儿……?!”
“我以为师兄会知道,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殷慕凌拿着剩下的茶斟茶,一口饮尽,“师兄劝劝月儿吧,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她这是在为祸大虞。”
姬桓沉着一张脸,什么都没说,霍然起身。
“先走一步!”
殷慕凌点头微笑,目送他离开,慢慢地倒满了第二杯茶,目光一下子扭曲起来,迸射出仇恨的光芒。
“月谣,既然你毁了我的一切……我就不信这世上,没有人能制衡你。”
天子虽然将纳言司全部交由月谣管理,但收走了她的兵符,看似器重,实则贬官。纳言司新设不久,许多事需要打理,月谣几乎每日都忙至深夜,一身地疲乏。
府邸门口的守卫已经换了一班,见她回来,齐齐下跪。月谣按着脖子踏上阶梯,忽然步伐一顿,头顶的红漆匾额上还是挂着左司马府四个大字。她心思一沉,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
天子并未收府邸称号,可见万事还有余地。如今首要做的,就是将纳言司好生打理,尤其是让那些反对的人,闭紧嘴巴。
清和迎着她走过来,面色有些不好。
“怎么了?”她卸下剑,揉了揉自己的脖子。
清和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揽月轩的方向,轻声道:“大人,下午姬掌门回来,脸色不大好,婢子偷偷观察了一下,发现他在看……在看天纲经。”
月谣心头一突,原本饥肠辘辘的肠胃一下子没了吃东西的**。她站在原地一会儿,挥了挥手,“知道了,下去吧。”又补充了一句,“不要让人靠近揽月轩。”
清和领命,无声退下。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窗户外高大的银杏树在夜风中簌簌摇摆叶子,投影在窗子上,好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厉鬼。
姬桓专注地看书,似乎并不知道有人进来了。
月谣走过去从背后环住他的肩膀,弯下身子,笑吟吟地问:“看什么呢?”熟悉的文字赫然跃入眼前,她笑意更浓,“是这个呀!是我写的,写得如何?不赖吧!”
姬桓放下书,没有说话。他转过头来,漆黑的眼睛盯紧月谣的,两人距离很近,近得能从对方的眼睛看到自己的身影,月谣看见自己笑得像是一只虚伪的狐狸,那假笑就像抹了十层的水粉,擦都擦不掉,
姬桓松开她的手,将书啪地一声丢回桌子上,一把将她拽到自己面前,沉声问,“你为什么要写这种书?”
月谣收起了那白得渗人的假笑,目光冷下去,如北地寒冰一般,冷笑道,“没有天纲经,没有纳言司……我不能脱身,我就得在观海殿呆一辈子!”
姬桓眯起了眼睛,似难以理解。
他不是没有邀请过要将她带离困局,且一旦离开就是一劳永逸,根本不必为了讨好天子作出这等欺民霸世的下等书来,这本书一旦被推行开来,她要面对多少人的口诛笔伐,史官一笔,将来便是后世唾骂的下场。她解了一时囹圄,却将自己陷入另一种危险的境地。
“脱身的办法那么多,你偏偏用着一种?我说过我可以带你走!”
“你怎么带我走!?”月谣毫无征兆地厉声道,“我会是一个罪人!全天之下!不会再有第二个帝畿容纳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