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炮锣鼓声震天,透过半透的红盖头隐约看见姬桓于人群中站立,万年严霜冻过的脸上笑意吟吟,穿上了喜服的他没了平日里的威严,反而像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他轻轻牵过月谣的手,在众人的注目中走向礼堂正中央。
被他牵着的手触感一片温暖,而藏在另一个广袖下的手里,却握着一柄寒刀。
只要一刀刺下去,就像当初姬桓在幻境里刺向自己的那一刀一样,一切就能结束了,就能离开幻境,回归真实。
然而那只握着匕首的手却像我了千钧重物一样,始终无法抬起来。
喜娘在一旁高喊祝词,她由姬桓牵着,一一拜过天地、祖宗牌位,直至那一声夫妻交拜落下,在众人齐声鼓掌欢呼中,她深深地闭上眼,俯下身去。
手里匕首终是没有刺向他
梦境中的时光总是那样快,几乎与在魔域中做的梦一模一样,一个深爱自己的丈夫,一个顺心可爱的儿子。
她坐在院落中,双手托着腮,看着他们父慈子孝,露出了笑容。
若是能让眼前这场景永远地进行下去,永远地不醒来,那该有多好?可是不行,假的终究是假的,永远也不能替代真的!
她眼眶慢慢泛红了,看着梦境中的小孩欢笑着朝自己冲过来,嘴巴里含糊不清地看着母亲,却像巨石一样落入她的心湖。
袖中的匕首无声无息地落入手中,狠劲在面前一划,那画一样美好的场景便如同一张被割裂的毫无生气的纸张一样破裂开来,无数温情的画面逐一从眼前走马观花而过,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深深地记入心底、藏好
她豁然张开眼,山间已经大亮,阳光落在手边,依旧冰冷。她大口地喘息,捂着心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个孩子,如此可爱,那么地像他,若是没有帝畿、没有这种种,他将留在自己身边,有父有母,快快乐乐地长大。如今却养在他人膝下,做一个没有父亲
的野孩子。
她握紧了拳头,深深吸一口气,拿剑撑在地面站了起来。
远远地似乎有人喊她,月谣猛地停下了脚步,侧耳倾听。隔着清晨的雾气,那呼喊显得尤为朦胧,似乎近在咫尺,却又隔了千山万水般遥远。
她大喜,张口就要回应,却蓦地住嘴,三两步冲到水边,果然看见眉心那一点黑印深如墨点。
姚池就算了,姬桓是见过黑印的,绝不能被他发现了。
呼喊声越来越近,除了姚池的,还有姬桓。月谣眼角瞥见水边一块小石,形状扁平,大小合适。她没有任何迟疑地抓起石头,对准眉心狠狠划下,伴随着剧痛来袭,鲜血一下子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捂着额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迎着呼喊声走去
姚池出身双身城,这样的幻境咒术对她来说不堪一击,很快就找到了法门破开,她先找到了姬桓,两人一起寻找月谣却怎么也找不到,正着急的时候,姬桓敏锐地嗅到了血腥气,不比一般的野兽,那血腥气里带了丝丝臭味,若是没错,那便是凶兽的血气,且血气之浓,不像一只两只凶兽,而是一大片。
姬桓第一个反应便是月谣遇到了大量的凶兽,且与对方展开了殊死搏斗。心下大急,一贯的沉稳老成荡然无存,寻了整整一夜,手上脚上被蒺藜矮木不知道划开多少血痕,这才顺着血气找到了月谣。
然而入目的却是满脸是血的月谣,整个人摇摇晃晃的,似乎历经了一场大变故。
“月儿!”他冲上去将她一把接住,微微哆嗦着手取出止血药抹在她的额头。
姚池飞快从袖子上稍微干净的地方扯下一部分布料来裹住她的头,“这是怎么回事?”
月谣一时心急,下手失了轻重,失血略有些多,因此脑袋发晕得厉害。她按着姬桓的手,用力挤出一个微笑,道:“我没事就是不小心,磕着了。”
“你别说话了。”姬桓取出一颗药喂她吃下,“先吃点药。”他环顾四周,发现这里非常干净,只有从水边到他这里有一些血,不过那都是从月谣额头上流出来的,周遭除了草木花香便是徐徐的微风,哪里有凶兽?
可确实在整座山上,凶兽血气最重的就是此处。
姚池也百思不得其解。
“血腥气到现在还在,却瞧不见一只凶兽,莫非这凶兽还会隐身不成?”
姬桓深深地皱着眉,月谣此时已经在他怀里睡着了,安静得像一只乖巧的家猫。他轻轻梳理着她的头发,低声道:“血气深重,说明此处却有凶兽的尸体,看不见是因为他们在我们视野无法看到的地方。比如幻境。”
“不可能。幻境只能迷惑人的心智,依托人内心的渴望而建,就像做梦一样,不可能存在两个梦、交叠的情况。”姚池看着月谣的睡容,随口而出,“除非有人能和凶兽的意识互通,将其带入自己的幻境。”
话说完她便蓦然住嘴,望着月谣的目光微微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