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谣蓦地怔住了。
因背对着他,所以姬桓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她沉默了。
姬桓道:“他的眉眼真的和我很像,我查了他的身世,没有任何异常。可是怎么就那么巧,偏偏他就卖入了左司马府,偏偏他就成了你的义子。隐……隐是什么意思呢?”
他抱得她紧,手交叠在她的胸口,抓着她的手,大冷的天,手上没有半点温度。
月谣回握住他的手,深深地吸一口气,开口道:“是。”她转过身,与他面对面。
因转身的动作,被子里一下子涌进许多冷空气,姬桓握住她的肩膀,挡住了凉意。两人面对面,说话时热气都可以喷在对方脸上。
“隐儿是我们的孩子。”
姬桓盯着她看,嘴角死死抿着,心跳开始加剧,只有神色依旧冷静。
“五年前,殷天华从北方矿场出逃,再次反叛,你去往幽都城,整整半年才回来,是那个时候吗?”
怀胎十月,这么漫长的时间,是难以掩饰的,除非她能离开帝畿。而五年前她长时间离开过帝畿又离开过自己视线的,就只有那一次。
“是。”
当初她为了顺利生下隐儿,走了一招险棋,却仍旧没有瞒过天子,高丰带走了孩子,以期用孩子来牵制她,可是和曦千算万算,却算漏了从她手里抱走的,根本不是她的孩子,真正的孩子已经被悄悄转移到了一户不起眼的人家,平凡也平安地活着,直到五年后天子驾崩,才被送回来。
“你是说……琅轩公主,只是一个平民人家的孩子?”
当初琅轩入宫的时候,朝廷后宫掀起了轩然大波,可是谁也不知道琅轩的身世,没想到只是一个替代了云隐的棋子。只等着有一天天子动了杀心,这个可怜的女孩子,将代替云隐去死。
姬桓喉咙动了动,目光变得幽深,月谣感觉到抓自己肩膀的手沉沉往下压了几分,他忽然坐了起来,大股的风涌进被窝里,一下子冷得月谣打了个寒战。
“为什么瞒着我?”
月谣也坐了起来,声音低沉沉的:“我只有两条路,要么不要这个孩子要么辞去庙堂繁务,离开帝畿,可是一离开帝畿,我们都要死。我要孩子,也要千辛万苦才有的如今的地位,哪一个都不想失去。如果告诉了你,你一定会带我离开帝畿,因为你不会看着陛下杀了我们的孩子的。”
姬桓沉着脸,一句话都不说。
月谣抓住他的手,轻轻摩着,像是撒娇。
“难道在你眼里,我就这般不可信任,只要是你想要的,我就不会给?连生孩子这样的大事,你都能瞒着我,若是有三长两短,我连救你都来不及。”
他猛地抽出手去,一个大步下了床,月谣去抓,却没抓住,眼看着他摔门而去,却最终没有走远,只是站在门口的回廊上,孤零零地看着夜空,一动也不动。
月谣坐在床上,默默地看着他。
整整一夜,他就跟个木桩子一样站在门外,不走也不进屋,直到天蒙蒙亮了,才带了一身寒气进了屋。月谣还坐在床头,拿被子捂着身子,一双手却露在外边,冻得都红了。
姬桓忽然一把抱住她,整个人都
在颤,不知是外边太寒给冻得,还是因为其他。
难以想象,在幽都城的时候,她是如何艰难地生下了隐儿。一边要牵制叛军拖延战事,一边要瞒着所有的将士和殷氏众人,还要提防远在帝畿的天子,生完孩子还没几日,就要出战,半刻不得休息……
这么艰难地时刻,他却没有在身边,甚至半点不知情。
也是,她就是那样一个人,吃了苦、受了罪,半点不往外说,只用那颗极其冷静的头脑,用最简洁有效的方法解决一切,在她的眼里,世上没有一个人是值得依靠的。
云隐觉得自从父亲从扶摇城回来后,对自己好像格外好。也不对,其实之前就挺好的,只是那种好像是隔了一层什么,虽然也是十分和蔼的,但少了些亲密。而现在……
他抱着自己坐在腿上,手把手教自己握笔写字。毕竟还是个小孩儿,虽然聪慧,但是手劲不足,写的字歪歪扭扭的,不过经由姬桓手把手带着,写出来的字也十分秀气了。
一大一小这么坐着写字快一个时辰了,云隐扭来扭去,想下去玩一会儿,却叫姬桓一把拍了下屁股:“不许乱动。”
云隐这便不动了,只是心定不住,写出来的字越来越丑。姬桓看他还小,让他老僧入定般写上一个时辰的字,着实有些难了,便松开手,叫他下去。
见他因为在府里呆得熟悉了,渐渐露出小孩儿脾性来,忍不住笑道:“当年你母亲学习的时候,可比你认真多了。”
云隐抬头睁大眼睛看着姬桓,问道:“母亲也是父亲教的吗?那父亲也是母亲的老师?”
姬桓笑得很有耐性:“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