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万大军抵近黄河,于河岸扎营。
营帐数千依次排开,蔓延十数里,夜里升起的篝火照亮长长的一段河岸。
夜深了。
大部分人陷入深眠,一些夜行动物此时才睁开眼,抖抖锋利的爪牙,慢慢在黑暗中活动起来。
营帐间,几个人猫着身子,悄然潜伏。
龙淮君还未睡。端着一本书在书案边翻看。
帐篷外的风声至夜间要格外清晰。耳边听得到不远处黄河的奔流水声。空气里除了炭火的烟气,还隐约跳动着一股湿润的水汽。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巡逻的士兵没了声响。龙淮君揉了揉眼眶,打了个哈欠。
伸出的手臂忽然在空气中一顿,她疑惑的耸动鼻翼,闻见空气中一丝异样的香气。
帐篷是防水的,表面覆盖着一层柏油。柏油的香气很淡了,帐篷也跟随她使用了很久。那香气更像是一种淡淡的花香。
那香气进入她的鼻腔,慢慢熏上她的脑中。
不知怎么,她的睡意更浓了。她目光疑惑的一扫,帐篷里的火盆余烬早已熄灭,在帐篷外,似乎有几个人的心跳声。
她怔了怔,虽然迟钝些,但身体却还能行动。只是这时候她已经感觉自己的手脚有点不听使唤了。
憋住一口气,调动腹中的真气。却还能正常运行。
只是她无法精准的控制力道,真气也并没有第一时间消除身体上的不适感。她强作淡定,慢吞吞地喝了一口茶水。因掌握不好力道,手掌有些颤抖,手指因用力挤压而泛白。
忽然,她似乎听到帐篷外那几道呼吸声变得粗重了些。有人低语:
“好了吗?”
“应该好了。”
“以防万一,要不要多等一会儿。”
“老子的十香软筋散连大象都能迷倒,这个娘们再厉害,这时候估计也趴下了。”
龙淮君面色苍白,上齿咬住下嘴唇,目光中沉着冷静。
给我下药吗?
她侧着脸眼睛半眯着望着帐篷入口。
等了片刻,又听帐篷外有人低语道:
“这么久了,恐怕她早被迷倒了。咱们快进去吧,不然等药效过了,可就晚了。”
悉悉索索的声音在帐篷外响起,刀尖刺穿帐篷,从上至下慢慢划开一个长长的缝隙。
忽然,那几人的声音陡然一顿,接着传来几声闷哼。
“谁!”
一人惊呼。
没人回应。但听刀刃剜在衣料和**上的声音沉闷的响了几回,有人倒在地上,身体砸出几下闷响。不一会儿,帐篷外平静下来。
龙淮君疑惑地望着那边,空气里的香气慢慢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浓烈的血腥气。
内讧?有人发现了?
愣神间,那帐篷外的人似乎还没走,一道沉重的呼吸声在空气里焦躁的浮动。
葛尔丹站在帐篷外,听了一会里面的声音。他身上虽布满伤痕,但一双凶狠的目光仍威风凛凛。脚边横七竖八倒着几人凄惨的尸首,他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慢慢静下心来。
“谁在外面?”
忽然,帐篷里传来一声轻呼。
葛尔丹身体一顿,动作却轻松起来。他掀开帐篷被刀划出的那道缝隙,矮身钻了进去。
帐篷里充斥着一股淡淡的芳香。那香气里,有一种刚才那几个人释放的那什么“十香软筋散”。另外,还有一丝异样的芳香。葛尔丹鼻尖闻见那香气,忽然怔了怔。
他转头一望。
在帐篷中央,一个白衣少女坐在书案边,一手捧着书,一手端着个茶杯疑惑的望着自己。
“你是?”
她问道。
进来的这人,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无损的地方。一脸如同狮子一样的乱糟糟脏兮兮的须发,高挺的鼻梁及一双锐利的眼睛暴露在空气中。
在他鼻梁上,横亘着一道惊人的血痕。那是鞭子鞭打的痕迹。
一身衣服没有一块好布,全似布条挂在身上。手腕上深深嵌入一道红色的血痕,裸露一双黑漆漆长满冻疮的脚。
“葛尔丹。”
他沉闷的回答,声音有些嘶哑。
“葛尔丹?”
她一愣,这名字她似乎在哪儿听过。
上下打量他一番,他的目光透露出一种奇妙的神采,那神情,仿佛是在期待着什么。他静静的看着龙淮君,一声不吭。
但目光中始终存在着一种奇妙的光芒。他在等待。
终于,龙淮君想起来。她不确定的开口问道:
“你是那个瞎子?”
葛尔丹眼神忽然柔和下来,他的等待有结果了。
“葛尔丹不是瞎子。”
他说,与此同时目不转睛的看着龙淮君。
看见他的目光,龙淮君一怔。
他不仅不是瞎子,反倒从他的眼中,龙淮君望得见一种异样的情感。
烛光下,龙淮君的身影变成温暖的一团。葛尔丹望着龙淮君脸上淡然的神色,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你有事吗?”
龙淮君问。
葛尔丹摇了摇头,忽然笑了笑。
“葛尔丹帮你解决了几个苍蝇。”
“这样么,要谢谢你。”
沉吟片刻,龙淮君笑着说。
“他们给你用了那什么十香软筋散。你没事吗?”